声声急促,怒火再也压不住。
“盐产暴跌,盐工怨气冲天拒不下井。
码头失火,航道停滞不前。
难道小皇帝不知道该做什么么?
应该拨银安抚。
更要拿下郭尚友问罪!”
他猛地抬头,怒目而视。
“身为皇帝,难道不明白盐价飞涨意味着什么么?
私盐横行,国本动摇!”
声音越说越急。
“私盐的源头在杭州!
早就安排好了。
只要查,就一定能查到郭钦头上!
到时候功劳归你小皇帝。
我等顺势运作,盐井复工、漕运通行,皆可水到渠成!”
话锋陡然一转,满是不可置信。
“可你在干什么?!
把汪承爵调进京城,就为了换回一个崔文升?
崔文升懂什么?
修堤、修堤、修堤……
你不去处置真正该处置的人,却把一个修堤的拉回来主持漕运?”
这一刻,他是真的怒了。
崇祯的玩法,跳出了他对皇帝这个角色的理解。
按常理,所有人都会先救火。
先稳盐价、再通航道、最后追查私盐。
这是顺序,也是常识。
可小皇帝却像是,想把整盘棋掀了。
不拨银、不安抚、不查私盐。
只他妈的互换了两个位置。
你到底想干什么?
“盐工的情绪你不管?
漕工的怨气你不理?
上百万张等着吃饭的嘴,你这位明君,一句恩旨都不打算给吗?”
良久,他才长出一口气。
手中筷子一丢,眼神恢复冷静。
“无妨。
他的用意无非是逼崔文升收拾烂摊子。
我已替崔文升准备好了借口。
到时候不但让他斩不了人不说,还要让他自己被拖进漕运这滩烂泥里。”
他转头看向属下。
“孙应元呢?
他在干什么?”
语气里透着压抑的不满。
但凡不是瞎子,都该已经看见郭钦的罪证了。
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属下连忙回禀。
“回大人,他确实进了杭州府……
但……没进府衙,也没见郭钦。
而是陪着一个叫徐霞客的人,在各地查勘水文。”
“荒唐!”
那位大人拍案而起。
“一名领军将领到了浙江,不拜会当地总兵,不入府衙?
这坏了规矩?!”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
“那勇卫营吃什么?喝什么?”
属下低头。
“用的是工部名义。
粮草由沈家和徐霞客本家供给,一粒粮都没向地方要。”
沈家,自然是沈星的沈家。
徐霞客也是实打实的富家子出身。
这两家联手,养一支勇卫营,绰绰有余。
“他就打算这么一直不见郭钦?”
冷笑一声。
“无妨。
那就让私盐自己撞到他眼前。
我倒要看看,这送到嘴边的肥肉,他吃还是不吃!”
然而,这世上还真就有,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三天后。
消息传回。
早已准备好被抓的私盐贩子,特意出现在孙应元视线之内。
结果……孙应元客客气气下令大军让路。
上坡时,甚至还亲自命人帮忙推车。
属下说到这里,头都不敢抬。
哪怕扫一眼也成啊!
没有盐引,没有插旗。
哪怕是个地方捕快,都能看出这是私盐车队!
你查一查啊!
你问一句啊!
功劳都塞到你怀里了!
冷笑声在雅间里回荡。
他布下的所有后手,只要小皇帝接一招,就能掀起滔天巨浪。
可偏偏,他一招不接。
“无妨。”
他慢慢收敛情绪。
“我倒要看看,盐价继续飙升,他还能不能坐得住。”
……
御书房。
孙承宗放下奏报,脸色复杂。
“陛下,这样做……未免太……”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崇祯起身,缓步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淮安一线。
“青史留名,人人想得。”
崇祯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但阁老是否想过,这四字本身就是枷锁。”
抬手指向舆图。
“他们倚仗的是什么?
呵呵……
不过是觉得朕要脸。
觉得朕要虚名,要歌功颂德,要表面上的太平。”
崇祯转身,直视孙承宗。
“可若朕不要脸了呢?
他们所有的倚仗,在朕面前就什么都不是。”
孙承宗神情复杂。
崇祯忽然一笑。
“阁老是不是觉得,一国之君,怎能如此粗鄙?”
笑意瞬间敛去。
“大明百姓所受的苦,远比朕丢的这点脸面,重要得多。”
重新坐回御案。
“你看看如今的大明,任查一地,尽是贪官。
他们吃得满嘴流油,还嫌不够。
甚至想连大明江山一起吞了。
凭什么?
凭的是上下一气、法不责众。
凭的是朕要脸,要规矩。”
崇祯缓缓抬头。
“那朕就让他们看看,一个不要脸,不要虚名的皇帝……如何责众。”
说完,将一份资料递给孙承宗。
孙承宗看完,先是一震。
随后神色肃然,郑重行礼。
“既如此,便交由臣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