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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夫妻决裂分道行(1 / 1)

金美林三楼的办公室,早已不复往日的气派。厚重的丝绒窗帘半掩着,透进的光线昏沉沉的,照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名贵的红木大班台上,文件散乱地堆着,几张催款单像不祥的乌鸦,醒目地压在玻璃板下。墙角那盆名贵的蝴蝶兰,因疏于照料,叶片已现出萎蔫的黄边。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昂贵香水也压不住的、颓败的气息。

杜红根站在办公室中央,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那条他曾以为能掌控一生的黄河路。夕阳的余晖给他略显佝偻的背影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却掩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他听见身后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急促而尖锐,像鼓点敲在他心上。

卢美琳冲了进来,精心描画的脸上因愤怒而扭曲,那双曾勾魂摄魄的杏眼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她一眼就看到杜红根脚下那个被踢翻的废纸篓,以及他脸上那种她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痛心与决绝的神情。

“杜红根!侬个赤佬(混蛋)!侬敢坏我好事?!”卢美琳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尖叫着扑了上来,尖利的指甲不由分说地朝杜红根的脸上、身上又抓又挠,“侬个叛徒!懦夫!缩头乌龟!我最后翻盘的机会都被侬断送了!侬是不是早就跟李李那个贱人有一腿?啊?!”

杜红根没有躲闪,也没有还手,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她的拳头和指甲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脸上火辣辣地疼,肯定已经留下了血痕,但比这更疼的,是心里那片荒芜的冰凉。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这个曾与他同床共枕的妻子,只觉得无比陌生。她身上那件昂贵的定制旗袍,此刻因剧烈的动作而起了褶皱,衬得她愈发狼狈。

卢美琳厮打了一阵,力气耗尽,终于瘫软在地,双手捂着脸,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嚎哭,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金美林!现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侬满意了?!杜红根,侬满意了?!”她的哭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凄厉而刺耳。

杜红根缓缓蹲下身,看着地上哭得蜷缩成一团的妻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深的疲惫刻在眉宇间。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背,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颤抖的肩膀时,僵硬地停在了半空。最终,他收回了手,用嘶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过:

“美琳……收手吧。”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继续说下去,“阿拉(我们)错了……从一开始,路就走错了。”

卢美琳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怨毒:“错了?侬现在跟我说错了?!当初跟着麒麟会吃香喝辣的时候,侬怎么不说是错的?!现在输了,侬倒来装圣人了?!杜红根,侬就是个没卵用的孬种!”

杜红根没有理会她的辱骂,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侬以为这是在争口气?这是在往死路上走!用那种断子绝孙的手段,往人家吃食里下作,就算……就算一时得逞,让至真园关了门,让李李身败名裂,然后呢?往后夜里侬能睡得着吗?黄河路上,阿拉还能待下去吗?那些吃了亏的客人,那些看不过眼的街坊,那些……头顶上的王法,能放过阿拉吗?”

他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卢美琳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暴躁和算计,只剩下一种看透了的悲凉:“美琳,我杜红根是在黄河路码头上混出来的,讲的是‘盗亦有道’。可以争,可以抢,可以打得头破血流,但不能没了人性,不能碰那些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事!跟着麒麟会,看着是威风,实际上呢?阿拉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成了巫医生手里咬人的恶狗!我累了……真的累了。这种提心吊胆、让人戳脊梁骨的日子,我过够了!”

“侬累了?侬过够了?”卢美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凄楚和嘲讽,“杜红根,侬就是没本事!就是怂了!少在这里跟我讲什么大道理!什么人性?什么道义?能当饭吃吗?能换回金美林的生意吗?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找什么借口!”

杜红根看着她,看着这个已经完全被仇恨和不甘吞噬的女人,心中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熄灭了。他们之间,早已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一个还在扭曲地追求着虚幻的“胜利”,哪怕同归于尽;另一个,却在遍体鳞伤后,只渴望一份内心“安宁”,哪怕代价是放弃一切。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大班台前。桌上,还放着一枚镶着硕大翡翠的金戒指,那是金美林鼎盛时期,他特意定做的,象征着老板的身份和权力。他拿起那枚戒指,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颤。他摩挲着戒指上冰冷的翡翠,仿佛在触摸一段逝去的、滚烫的岁月。

最终,他抬起眼,目光沉重地落在依旧瘫坐在地、用怨恨眼神瞪着他的卢美琳身上,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美琳,路,走到头了。”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侬走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今往后,金美林这块招牌,还有侬欠下的那些债……侬自家(自己)扛吧。”

说完,他手臂一挥,那枚象征着过往荣耀与羁绊的翡翠戒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哐当”一声,落在了冰冷的大理石桌面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戒指滚了几圈,停在了一叠催款单旁,翡翠的光泽在昏暗中显得异常黯淡。

杜红根没有再看卢美琳一眼,也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身,大步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萧索,却又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的、近乎残忍的坚定。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楼梯口。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卢美琳呆呆地坐在地上,望着杜红根消失的方向,脸上先是一片空白,仿佛无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几秒钟后,巨大的错愕和难以置信才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他……他就这么走了?扔下她,扔下金美林这个烂摊子,走了?

随即,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彻骨的绝望和冰冷,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至极的嚎哭,那哭声撕心裂肺,在空荡的房间里冲撞、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凄凉和悔恨。

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夜色如同墨汁般迅速弥漫开来,吞噬了黄河路,也吞噬了这对曾经在十里洋场叱咤风云、最终却因道路不同而彻底决裂的夫妻。一个旧的时代,伴随着这绝望的哭声,似乎也正在缓缓落下帷幕。而那枚被遗弃在桌上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冰冷的句号,终结了一段充满欲望与挣扎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