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的钟声敲过晚上十点,夜上海才真正展现出它妖娆迷离的另一面。霓虹灯如同流淌的河,将这座不夜城浸泡在一种虚幻的繁华之中。而在这片璀璨灯海的深处,静安寺附近一条不算宽阔的马路上,一座仿巴洛克式的五层建筑,正散发着它几十年来一如既往的、令人心旌摇曳的魅力。
巨大的霓虹招牌——“百乐门歌舞厅”,每个字都闪烁着俗艳却诱人的光芒,门前车水马龙,衣着光鲜的男女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隐约飘出的爵士乐混合的奢靡气息。这里是上海滩的传奇,是罗文锦经营了二十多年的“暗夜王国”,是无数秘密交易、情报交换、欲望沉浮的漩涡中心。
然而,这个夜晚,百乐门的繁华之下,暗流汹涌。一种不同寻常的寂静,如同薄冰,正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下悄然蔓延。门口的侍应生依旧彬彬有礼,但眼神却不时飘向远处昏暗的街角;大堂里衣香鬓影,谈笑风生,却总有几道警惕的目光,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扫视。
罗文锦坐在他位于顶楼的私人办公室里。这间办公室极其隐秘,需要穿过书架的暗门才能进入,隔音效果极佳,将楼下的喧嚣完全隔绝。房间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上一盏绿色的古董台灯散发着幽光,映照着他那张保养得宜、却此刻略显阴沉的脸。他穿着丝绒睡袍,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白兰地,却没有喝,只是无意识地晃动着。桌上的一部加密电话,刚刚结束了一次短暂的通话,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是不祥的预兆。
他安插在系统内部的一个极其隐秘的“钉子”,在五分钟前,用只有他懂的暗语,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老家天气突变,暴雨将至,速离。”
罗文锦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经营多年,编织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自信能够提前嗅到任何风吹草动。但这一次,风声太紧,太急。宝总那边的步步紧逼,苏采薇的突然反水,梅如海的倒台……一连串的打击,早已让他成了惊弓之鸟。他知道,自己手上沾的脏事太多,威胁、暴力、非法经营、甚至通过百乐门复杂现金流进行的洗钱勾当……任何一件被坐实,都足够他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按下内部通话键,声音保持着惯有的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阿强,备车,后门。叫‘影子’准备好‘旅行证件’,老地方等。”
“明白,老板。”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干练的声音。
罗文锦迅速起身,脱掉睡袍,换上一套毫不起眼的深灰色夹克和工装裤,戴上鸭舌帽和一副黑框眼镜。他打开保险柜,将几本不同国籍的护照、大额不记名债券和几沓美金现金塞进一个普通的黑色双肩包。他最后环顾了一下这个他经营了二十多年、象征着权力和欲望的巢穴,眼中没有留恋,只有一丝阴鸷的决绝。他走到书架前,按下机关,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狭窄的、通向建筑内部维修通道的暗梯。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暗梯入口后不到十分钟。
百乐门楼下,异变陡生!
几辆没有标志的黑色商务车,如同幽灵般从不同的路口悄然驶出,无声地堵住了百乐门的前后门。车门猛地拉开,数十名身着便装、但行动迅捷、眼神锐利的人员迅速下车,一部分人立刻控制住门口惊慌失措的保安和侍应生,亮出证件:“警察!执行公务!所有人待在原地,配合检查!”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已如同利剑般直接冲入大厅!音乐戛然而止,舞池中扭动的人群瞬间僵住,惊叫声四起。带队警官手持扩音器,声音威严地宣布:“所有人请注意!我们是市公安局经侦总队和治安总队联合行动组!现在对百乐门歌舞厅进行突击检查!请配合我们工作,原地等候,出示身份证件!”
场面一度混乱,但训练有素的执法人员迅速控制住了各个出入口和关键位置。一部分警员开始有序疏散和登记普通顾客,另一部分精锐力量,则在内部线人的指引下,直奔财务室、监控室和罗文锦的办公室。
顶楼,那间豪华办公室的门被强行撞开。但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只有那杯未喝完的白兰地,在台灯下散发着孤寂的光泽。书架后的暗门也被发现,但暗梯尽头,只剩下城市地下管网错综复杂的通风口,罗文锦早已鸿飞冥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