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摸了摸刺手的发梢,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轻松感。仿佛剪断的不是头发,而是一道无形的枷锁,一段沉重的过往。那个被“A先生未亡人”标签定义、被“复仇”火焰驱动、在风月场中戴着面具周旋的“至真园李李”,随着这飘落的长发,一同被留在了过去。
有的人浅薄,有的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曾经周旋于各色人等之中,见识过太多虚伪与浮华。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烂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以后,会觉得其他人都是浮云而已。A先生曾是她的彩虹,但他的逝去也让她的世界灰暗了十年。如今,彩虹的幻影散去,她需要看清真实的自己,和真实的世界。
当一个人从未得到过自己真正渴望的东西时,他可能会对一切表现出冷漠。这种冷漠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是一种无奈的放弃。这十年,她何尝不是如此?用冷漠武装自己,将所有的渴望深埋。但生活不会因为我们的放弃而停止,我们依然需要在失望中寻找希望,在冷漠中保持温暖。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新找回对生活的热爱。
现在,她想要找回那份热爱。不是对仇恨的热爱,不是对胜利的热爱,而是对生活本身、对未来的热爱。
她要做回她自己。不是谁的遗孀,不是谁的老板,只是李李。
她清理了地上的断发,打开水龙头,用清凉的海水冲洗着脸和短发,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然后,她走到窗边,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宝总略带疲惫却依旧沉稳的声音:“喂?”
“是我。”李李的声音很轻,带着海风的湿润,“我在海边。刚剪了头发,很短。”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宝总的声音里透出了淡淡的笑意,一种了然的、无需多言的笑意:“短头发?挺好,清爽。”
他们没有谈论股市的后续,没有讨论麒麟会资产的清算,甚至没有提及任何与上海滩风云相关的人与事。宝总问她海边的天气,问她吃了什么;李李跟他描述清晨退潮后沙滩上留下的奇异贝壳,描述渔民们古铜色的脊背和憨厚的笑容。他们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分享着彼此生活中最寻常的片段,电话里只有海风的呜咽和偶尔传来的、宝总那边翻阅纸张的轻微声响。
通话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夕阳将海面染红。最后,宝总说:“累了就多待几天,不着急回来。这边有我在。”
李李“嗯”了一声,轻声道:“我知道。”
挂断电话,李李看着窗外瑰丽的晚霞,心中一片宁静。她与宝总之间,早已超越了男女情爱,也超越了单纯的盟友关系。他们是共同经历过生死考验、灵魂曾无限靠近的知己。他们懂得彼此的坚韧与脆弱,野心与疲惫。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他们会以另一种更自在、更从容的方式,在各自的轨道上并肩前行,彼此守望。
剪断长发,意味着与过去的彻底告别,也意味着新生的开始。她不再是困于往事的幽魂,而是一个卸下重担、轻装上路的旅人。前方的路或许依旧未知,但至少,这一次,她可以遵循自己的内心,去走,去闯,去真正地活一次。
海风吹拂着她刺手的短发,带着海的腥咸和自由的气息。李李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真实的、轻松的、属于她自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