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这个词第一次如此具象化地压迫在每个人的感知中。旷野的风不知何时已完全停息,连那些顽强钻出混凝土裂缝的枯草都凝固般纹丝不动。只有裂空帆板能源核心低沉的嗡鸣,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在这片被遗忘之地勾勒出唯一的生命脉动。
格蕾雅·蒙克托什副所长站在那扇锈迹斑斑的合金闸门前,如同矗立在文明与深渊交界处的最后哨兵。她的制服下摆沾染着沿途激战留下的焦痕与尘埃,银白长发在昏暗天光下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听着众人的汇报,格蕾雅本就苍白的脸色非但没有因“未发现异常”而缓和,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后一丝血色。那双银白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某种最黑暗的猜想正被冰冷的现实一一证实、拼凑成令人窒息的完整图景。
“呼——”
格蕾雅深吸一口气。那吸气声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中异常清晰,仿佛她正用尽全身力气压制胸腔里翻涌的、近乎本能预警的恐惧与某种更深沉的悲怆。空气带着荒原特有的干冷与铁锈味灌入肺腑,却无法冷却那愈发明晰的不祥预感。
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因四周的死寂而显得格外沉重。那是一种混杂着专业判断、历史记忆与近乎直觉的危机感的复杂音色:
“无法确认踪迹……”
她顿了顿,目光死死锁定面前厚重的闸门,仿佛要穿透那层层合金与岁月积淀的锈蚀,直视其后隐藏的真相:
“但这恰恰意味着,情况可能比我们预想的最坏局面……还要糟糕。”
众人屏息。
“诸位应该都清楚,”格蕾雅的声音继续在死寂中铺开,每个字都有着超乎寻常的份量,“我们面对的‘那个存在’——姑且称之为‘它’——展现出的空间能力层级,已经超过常规空间研究理论上限。它能精准定位并传送至这个被多重屏蔽保护的坐标附近,本身就已证明了其技术或生物本质的骇人之处。”
她抬起左手,指尖在空中虚划,勾勒出无形的结构图:
“研究所当年的屏蔽体系分为三层:最外层是广域能量干扰场,覆盖整个伽马区外围,已于十年前随主能量源关闭而失效;中间层是建筑本体结构内嵌的多频段波动吸收合金与反探测谐振网,主要防御外部扫描与渗透;而最深层的……”
她的手指,最终点向那扇闸门:
“就是‘密室’所在的深层核心区独立屏蔽系统。那是研究所倾尽最后资源打造的‘终极防护壳’——不仅仅是为了隔绝外部探测,更是为了……封存。”
这个词让莱因哈特教授的阴影微微波动了一下。希尔雷格教授则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感知什么。
“理论上,”格蕾雅的声音越来越冷,像结冰的湖面,“那套系统可以隔绝一切已知的能量波动、空间涟漪、乃至量子层面的信息泄露。它本该是绝对静默的‘黑洞’,任何从外部发起的探测,得到的反馈都应该是‘不存在’或‘无法解析的虚无’。”
她话锋一转,眼眸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但现在,我们得到的是‘平静’——一种物理层面上的、可以被常规设备探测到的‘无异常’。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屏蔽系统已完全失效,内部则变成普通的无物空洞;要么……”
格蕾雅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
“……‘它’已经穿透了外部屏蔽,深入到了屏蔽系统内部,并且其存在形式或技术手段,已经达到了可以与屏蔽环境达成某种‘平衡’或‘兼容’的程度。
“换句话说,‘它’不仅进去了,而且很可能已经在那里……停留、探索、甚至掌控了一段时间。
“而且——”
格蕾雅加重了语气,这个词像一道冰刃划破凝固的空气:
“这种极端的、不正常的平静,往往是复杂系统内部防御机制被彻底压制、瘫痪,或者被入侵者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完全绕过的征兆。没有警报,没有自动防御系统的激活信号,没有能量对冲的残留……这比在入口处检测到激烈战斗的能量余波更可怕。”
她缓缓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近乎讽刺的弧度:
“这意味着,对方可能已经掌控了内部局面,或者……里面早已是一片死地,连触发防御的‘入侵判定’都不再产生。”
众人眉头紧锁。
“再说,”格蕾雅的目光再次落回闸门,声音里透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就算退一万步,‘它’实际上因为某种我们未知的原因尚未抵达,或者空间坐标存在微小偏差而实际不在此处——难道我们就能因此不进去查看吗?”
她猛地转身,目光如淬火的刀锋,扫过在场每一位核心成员:
“那个用研究所最高密级格式加密、以空间谐振波形式强行投射到学院主控室的坐标,指向的就是这里!‘伽马区’本身,就是这个风暴的风眼!无论‘它’在不在里面,我们都必须确认‘密室’的状态!这是研究所重建委员会的最高优先级指令,也是我们所有人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
格蕾雅踏前一步,军靴踏在混凝土残块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沉重的、近乎悲壮的警告:
“诸位,时间不允许我们再犹豫!但下去之前,有些事必须明确——我们必须知道自己将踏入怎样的地狱!”
她抬起手臂,直指那扇锈蚀的闸门,仿佛在指向某个活物的咽喉:
“第一警戒对象,地下结构!”
格蕾雅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每个字都像在勾勒一幅逐渐清晰的恐怖画卷:
“‘伽马区’地下试验场,不是普通的地下室或仓库。它是当年研究所规模最庞大、结构最复杂、保密等级最高的综合试验基地。整体呈倒锥形立体网络结构,共分七层,最深达地下三百米。主要功能区包括:生物适应性试验区、高能物理极限测试场、跨维度谐振腔、以及……‘密室’所在的‘零点收容层’。”
她看了一眼范德尔教授,老教授立刻会意,机械臂上的微型投影器投射出一幅闪烁不定、部分区域打着马赛克的三维结构草图。图像残缺不全,却足以让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那简直是一座由合金、混凝土和超导管道构成的立体迷宫,层层嵌套,通道交错如蛛网,无数红点标记着“防御节点”“危险区域”或“结构脆弱点”。
“废弃十年,”格蕾雅继续道,声音里浸透着对那段历史的深刻了解,“内部环境恶劣程度将远超各位想象。我列举几个最直接的威胁——”
她竖起手指,一根一根,像在计数死亡的可能性:
“一,残留的致命化学药剂与生物污染。当年撤离仓促,部分高危试剂的封存罐可能已锈蚀泄漏;生物试验区若未彻底消杀,可能形成混合性毒雾气溶胶,某些微生物孢子能在极端环境中休眠十年后复苏。”
“二,结构坍塌风险。部分区域当年就因高能实验而结构受损,十年地下水侵蚀、应力变化,加上可能的战斗震动……任何一点扰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坍塌。”
“三,能源系统的不确定性。备用能源可能早已枯竭,也可能因某种触发而局部恢复——但无人维护的能源网络,更可能的是短路、过载、甚至引发电浆泄漏。”
“四,也是最关键的——”
格蕾雅眼中寒光一闪,那光芒锐利得仿佛能切开黑暗:
“那些当年未完全失效的自动防御系统。激光防护网、重力陷阱、神经毒气释放装置、自律攻击无人机巢……这些原本用来防止内部收容物外逃或外部入侵的系统,现在都可能被入侵者篡改激活,成为我们前进路上最致命的阻碍。而且,由于主控权限在十年前就已被锁定或加密,就算已从内部重新打开,我们也无法从外部远程关闭它们。”
“第二警戒对象,敌人!”
格蕾雅的声音陡然升高,带着一种近乎愤怒的紧迫感:
“那个拥有空间能力的怪物,是我们此次行动最大的未知数!我们对它的了解几乎为零:它的本质是什么?是生物?是机械?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聚合体?它是否还有同伙?是否具备智能?战略意图是什么?”
她猛地挥手,指向三维结构图中最底层的那个被特别标注的红点——那正是“密室”的象征符号:
“但我认为,它的目标已经极其明确了——就是‘密室’!那个坐标的指向性太强,空间跳跃的精准度太高,这不可能是漫无目的的游荡或偶然的传送失误。”
格蕾雅的目光依次扫过莱因哈特、希尔雷格、兰德斯,最后回到那扇闸门:
“更可怕的是,我怀疑‘它’——或者说操纵‘它’的存在——对‘伽马区’内部结构的了解,可能超出我们的预估。十年前的那场事故……资料大量遗失,人员伤亡惨重,我们至今无法完全还原真相。但如果有某种存在从那时起就潜伏、观察、甚至通过某种方式窃取了部分数据——”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测:
“那么,它们很可能不仅知道‘密室’的位置,更可能已经摸清了部分防御系统的弱点,甚至……设下了陷阱。”
“陷阱”二字,像两块冰砸进沉默的深潭。
“入口处的这种平静,”格蕾雅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如铁,“极有可能是故意制造的假象!目的可能包括但不限于:调虎离山,吸引我们全部主力深入地下,然后在复杂通道内利用地形分段伏击,逐个击破;等我们进去后,在外面设伏,彻底封死我们的退路和支援通道;或是……”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更深邃的忧虑:
“……将我们引诱至某个特定区域,利用地下环境本身作为武器——比如诱发大范围坍塌,或者激活某个我们还不知道的、危险至极的遗留实验装置。”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
堂正青的眉头锁成了深刻的“川”字,常年戍边的经验让他立刻意识到地形与战术上的致命风险。莱因哈特教授周身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微微蠕动、延展,如同随时准备扑出的猎食者。连一向冲动好战的拉格夫也收起了躁动,眼神凝重地反复扫视闸门和四周荒芜的地形。兰德斯则心头一凛,修复后的战术服辅助终端立刻在界面上模拟并显示了七种被切断后路、困死地下的恶劣情况,推演结果全部标红——“生还率低于17%”。
的确——如果所有人都钻进地下,入口一旦被某种空间手段封锁,或被后续赶到的敌方力量从外部强攻占领,地面无人防守,他们将彻底成为瓮中之鳖!地下迷宫再复杂,若出口被封死,也不过是个精致的钢铁坟墓!
“所以——”
格蕾雅斩钉截铁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必须分兵!”
她环视众人,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每个人的能力、状态与职责:
“一部分精锐力量随我突入地下,目标直指‘密室’,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或摧毁敌人的行动!另一部分,必须留在地面,建立稳固的防御支点,确保退路绝对畅通,并接应可能到来的后续支援!”
她的目光首先和堂正青接触,不经意地点了点头,而后落向堂雨晴。
那锐利的眼神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那是对年轻后辈的保护本能,更多的则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雨晴。”
堂雨晴下意识挺直脊背,明亮的眼眸迎向格蕾雅。
“你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格蕾雅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但这次的地下环境太过凶险,不知名的危机瞬息万变,你的身手与专长在那种环境下限制太大、风险太高。所以……”
格蕾雅的声音不容反驳:
“留下。这是命令。”
堂雨晴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那双总是充满活力与坚定的眼眸里,第一次闪过如此复杂的光——有不甘,有担忧,有被排除在核心行动外的失落,更有对即将深入险境的同伴们的深深牵挂。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叔叔,那个从小教导她“责任重于泰山”的男人。
堂正青迎着她的目光,沉稳而坚定地点了点头。那点头的幅度很小,却重若千钧,无声地传达着让她确认命令的意思。
堂雨晴读懂了那眼神。她用力抿了抿嘴唇,将喉头的酸涩与胸腔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她深吸一口荒原干冷的空气,挺直那略显单薄却异常坚韧的腰背:
“是的,格蕾雅副所长。我明白了。”
她松开拳头,转而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多功能医疗包和那把高精度能量手枪。金属外壳传来的冰凉触感,仿佛在提醒她肩负的责任——她现在要作为守护退路的最后一道保险留在地面。
几乎就在格蕾雅话音落下的同时,堂正青沉稳如磐石的声音响起:
“雨晴留下的话,我也留下。”
他的理由简洁、有力,充满实战者的缜密:
“理由有三:第一,雨晴需要保护。她的能力至关重要,但自保能力在正面冲突中仍有不足,我必须确保她的绝对安全。”
他指向身后静静矗立的裂空帆板,那庞大的船体在昏黄天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
“第二,裂空帆板是我们目前最强大的战略资产,也是唯一可以作为据点对抗的载具与防御核心。它需要有人坐镇指挥,协调其全部探测、防御与火力系统。如果后续有卫巡队的援兵抵达,我可以迅速组织他们,以帆板周边为核心,依托附近这些废弃的混凝土掩体、半塌的岗亭甚至那堵旧围墙,构建一道立体化、多层次、能抗住高强度冲击的稳固防线。”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荒芜的地形,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第三,地面需要一双眼睛。我必须严密监控方圆五公里内的一切风吹草动——不仅是肉眼可见的威胁,更要警惕新的空间波动、能量异常,防止敌人在地面设伏,或者有第二批传送者抵达,在我们背后捅刀。”
当格蕾雅的目光转向范德尔教授,准备也以“非战斗人员”为由,让这位年近六旬的老工程师留在地面时——
“我抗议!”
范德尔教授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炸”了起来!花白的头发几乎根根竖立,那张总是沾着机油和灰尘的脸上涨得通红,挥舞着那条崭新的、闪烁着冷冽银灰色金属光泽的机械臂,激动得唾沫横飞:
“不行!绝对不行!格蕾雅副所长!你不能——你没有权力——把我老头子像件多余的行李一样,丢在这荒郊野地里看大门!”
他踏前两步,机械足在混凝土上踏出“哐哐”的闷响,几乎要冲到格蕾雅面前。那条机械臂的指关节“咔咔”作响,灵活得如同真实的手掌:
“我了解伽马区!那里的设计蓝图就是我提供的!那里面的一砖一瓦、一管一线、每一个螺丝的扭矩参数、每一条管道的流体特性,我都了如指掌!那些尘封的设备、那些未完成的数据,都是我们迫切需要回收的!还有那个会用空间传送的怪物——这可能是我们这辈子唯一一次,能亲眼接触、分析那种超越时代技术的活体样本的机会!”
老教授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对知识边界的无尽渴求,是对毕生研究课题的终极执着:
“我老头子搞了一辈子机械生物工程和跨界能量结构研究,这条命、这身本事、这些脑子里记了半辈子的图纸和数据,早就和研究绑在一起了!死?死我也要死在挖掘真相的第一线!死也要死在那些老伙计——那些冰冷的机器和未完的方程——旁边!”
他激动地用机械手指的尖端敲打着合金臂的外壳,发出“铛铛铛”的清脆响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还有,你们想想!好好想想!你们这群只会打打杀杀的年轻人下去之后——”
他一个个指过去:
“遇到合金闸门因权限锁死或机械故障打不开怎么办?遇到需要特定动态密码或生物密钥才能通过的隔离门怎么办?遇到被入侵者篡改、逻辑混乱的自动防御系统,需要物理破解或紧急覆写怎么办?遇到残留的试验场‘场稳定装置’因外部扰动而进入临界状态,需要紧急关闭以防诱发空间撕裂怎么办?遇到那些你们根本看不懂操作界面的老式控制台怎么办?!”
范德尔教授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是在咆哮:
“你们需要我的脑子!我的经验!我数据库里那些还没来得及上传到中央服务器、只存在我本地终端和这条机械臂存储核心里的老图纸、旧密码、备用协议!我这条胳膊——”他用力挥舞机械臂,“就是为了这种时刻准备的!它不仅是义肢,更是移动工作站、万能钥匙、和与旧系统对话的翻译机!不让我下去?!信不信我现在就用它砸开这扇破门!”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让我去我就当场拼命”的决绝,那股偏执的学者气焰,竟让周围几位身经百战的战士都一时语塞。
一阵压抑的沉默。
莱因哈特教授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僵局。他的身影依然笼罩在阴影中,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格蕾雅副所长,范德尔教授对旧式研究所结构、设备协议与安全系统的了解,确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内部若有复杂的工程陷阱或高权限锁,他的专业知识与‘历史权限’或许能为我们打开本已封闭的道路,节省宝贵时间,避免不必要的战力消耗。”
希尔雷格教授也难得地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内部环境复杂,除战斗威胁外,必然存在大量非战斗性的技术障碍与环境谜题。有他在,可提前预警,或提供快速解决方案。让战斗人员分心应对技术难题,是严重的战力浪费与风险叠加。”
格蕾雅看着范德尔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眼神,又缓缓扫过莱因哈特和希尔雷格——这两位强者的意见,她必须慎重权衡。再想到地下那错综复杂、布满技术陷阱与未知机关的可能环境……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某种激烈的内心博弈。足足五秒钟后,她才猛地睁开眼,紧皱的眉头显示出这个决定的艰难与沉重。她重重地、几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对这位老学者倔强脾气的头疼,以及对可能风险的深深忧虑:
“……范德尔。”
老教授立刻挺直腰板,机械臂收拢,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你赢了。”格蕾雅吐出这三个字,语气复杂,“你可以跟下去。”
“太好了!我保证——”范德尔瞬间狂喜,但立刻被格蕾雅凌厉的眼神和更加严厉的语气打断。
“但是!”格蕾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你必须时刻紧跟队伍核心——尤其是紧跟莱因哈特教授或希尔雷格教授!绝对服从指挥!尤其是我的直接指挥!遇到任何危险,优先自保!不准擅自行动!不准脱离保护范围!更不准为了看一眼什么破机器、读一行旧数据,就冒着生命危险去冒险!”
她踏前一步,几乎与范德尔面对面,冰蓝色的眼眸死死锁定老教授兴奋得发亮的眼睛,一字一顿:
“你的性命,比那些冷冰冰的数据、生锈的方程式、还有躺在里面十年的任何遗物,都重要一百倍!你是活着的知识库,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而不是一次性的探索工具!明白吗?!”
范德尔怔住了。
他张了张嘴,看着格蕾雅眼中那深沉的、几乎溢出眼眶的忧虑与责任感——那不仅仅是对一个下属的关心,更像是对一位珍贵前辈、对一段即将随人逝去的历史记忆的保护。
老教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的狂热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感动、羞愧与更坚定决心的复杂神色。他用力、认真地点头,机械臂也不再挥舞,而是郑重地收在身侧:
“……明白!格蕾雅副所长!我保证!绝对服从!绝对不添乱!我就……我就跟在后面,关键时候帮忙!绝不逞强!”
格蕾雅盯着他看了两秒,才缓缓点头,转向堂正青和堂雨晴。
“堂都尉,雨晴!”
她的语速再次加快,恢复到那种高效、清晰的指挥官模式,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如手术刀:
“你们的任务,极其重要!直接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生死退路!”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特制的、屏幕不断滚动着加密数据流的战术终端:
“十七分钟内,会有一支卫巡队直属的快速反应小队,乘坐两辆‘獾’式重型装甲运输车抵达此地汇合。他们携带了重火力、工程装备与一套移动式通讯中继站。”
格蕾雅开始部署,手指在空中虚点,仿佛在勾勒防线蓝图:
“任务一:接应他们,整合所有地面力量。你是现场最高军衔指挥官,堂都尉,由你全权统一指挥。”
“任务二:构筑立体防御阵地。以裂空帆板为绝对核心防御支点与指挥中枢,充分利用周围环境——那些半塌的混凝土掩体可以布置交叉火力点;废弃岗亭改造为观察哨与狙击位;旧围墙虽然残破,但能提供基础的视觉遮蔽与破片防护。运输车上的重型武器要合理配置,形成覆盖入口前方180度扇形区域、纵深三百米的火力网。工程装备用于快速加固关键点位、设置简易障碍与预警装置。”
“任务三:全频段监控。启用帆板、运输车以及你们携带的所有探测设备的主动与被动扫描功能。监控范围:以入口闸门为中心,半径五公里内。监控目标:一切异常能量波动、非授权生命信号、空间结构畸变、隐形单位特征、乃至……量子层面的信息扰动。我要你们成为这片区域的眼睛和耳朵,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立刻分析、上报!”
“任务四:通讯保障。我知道地下屏蔽极强,常规信号很可能中断。但还是必须尽最大努力维持联系。使用帆板的大功率定向通讯阵列,尝试与地下可能残留的旧式有线通讯节点建立链接;定时发送低功耗信标信号;如果一切通讯手段均失效,则按预定时间间隔,向地下定点位置派遣单人信使——前提是确保地面防线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