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锚痕涟漪(1 / 2)

“观曦”号的消失,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湮灭,也非跃迁时常见的能量湍流。它更像是一个逐渐淡出的“概念”,从现实宇宙的“确定性”中,缓慢滑入由无数“可能”编织的朦胧帷幕之后。帝国本土的观测站里,只剩下传感器上那片绝对平静的虚空,以及精神网络中,那道与嬴政锚痕同步率始终维持在0.0001%阈值波动的、微不可查的链接信号。

这信号本身,便是“伏羲”计划第一阶段成功的证明:舰体与锚痕的共鸣网络稳定,意味着它确实锚定在了由陛下牺牲所开辟的、通往“可能性之海”的独特路径上,并未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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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本土,废墟间的重建在压抑的沉默中推进。没有凯旋的欢呼,没有追责的喧嚣,只有一种被掏空核心后的、机械般的忙碌。李信接过了军事指挥的临时重担,但他清楚,帝国失去的不仅是皇帝,更是那个能够以绝对意志统合所有力量、点燃奇迹的“奇点”。现在的帝国,更像是一艘龙骨受损、航向模糊的巨舰,在黑暗的海面上缓慢自修。

“归零者”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而未落,反而更令人窒息。所有侦查力量被放大到极限,搜寻着任何一丝空间扰动或规则异常。幸存的舰队以最高战备状态轮值,工程师们则疯狂地试图从“始皇”舰和“祝融”残骸中,逆向解析出任何可能对抗“归零者”规则侵蚀的技术,哪怕只是一点灵感。

然而,最大的变化发生在精神层面。嬴政的“存在锚痕”虽然无法直接沟通,但它如同一个永恒的背景辐射,持续而微弱地影响着每一个帝国公民的意识深处。对某些高灵能敏感者,它带来一种奇异的“平静的悲伤”与“坚定的空虚”;对更多普通人而言,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背后始终存在一道无形壁垒的微妙安全感。这道锚痕,成了帝国文明在遭受近乎断脊重创后,没有立刻陷入精神崩溃或彻底绝望的最后心理支柱。

民间开始自发地出现一些仪式——并非宗教崇拜,而更像是对某种宏大存在的静默致意。在每日的固定时刻,许多人会暂停工作,将意识轻轻探向精神网络的深处,去“感受”那道锚痕的脉动。没有祷词,只有纯粹的、对“牺牲”与“存在”本身的追忆与共鸣。这种自发形成的、跨越阶层的集体行为,意外地起到了稳定社会情绪的效用,并在无形中,将原本因“烛照”网络崩溃而有些涣散的集体意识,以另一种更柔和、更内省的方式重新凝聚起来。

科学家们则试图从更理性的角度利用锚痕。他们发现,在锚痕波动偶尔出现极其细微的、非周期性的“涟漪”时,同步进行的某些高维数学推演或灵能几何构造实验,成功率会有统计学上的显着提升,虽然幅度很小,但足以令人振奋。这被解读为锚痕本身所承载的“确定性”,对现实世界的“可能性坍缩”产生了微妙的引导作用。一系列以锚痕为“校准器”或“灵感源”的新型研究项目悄然上马,范围从基础物理到信息编码,从材料科学到战略推演模型。尽管无人敢奢望短期内复制“维度潮汐”的伟力,但每个人都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丝让文明继续前行的、新的微光。

与此同时,“伏羲”计划的影响开始以另一种方式渗透。当“蕴灵舱”征集“文明信息种子”和有限“存在信息备份”志愿者的消息,在严格保密层级下小范围公布时,引发了意料之外的复杂反响。并非所有人都充满牺牲的激情,许多申请者带着深切的悲伤与决绝——他们并非渴望成为播种未来的英雄,而是将之视为在终极灾难可能无法避免时,为文明保留最后“火种”的一种责任,甚至是……一种对逝去皇帝及其所代表之时代的、沉默的追随。

伦理委员会争论不休。备份存在信息,即便只是部分非核心人格模块,也触及了“本我唯一性”的根本哲学与法律问题。最终,一个折中方案被提出并严格执行:志愿者需经过严格的心理与灵能评估,确保其动机纯粹且心智稳定;备份过程必须在多重监控下进行,确保其当前主体意识的完整性与独立性不受任何损伤;备份信息将被高度加密和分段存储,仅在“伏羲”舰判定符合“播种条件”且得到本土特定委员会多数授权时,才会被激活或投放,且其激活形式被严格限定为“信息载体”或“文明模板”,而非“人格复苏”。

这个过程,本身就在重塑帝国对“生命”、“文明”与“延续”的定义。一种更加抽象、却也更加坚韧的延续观念,在创伤中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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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性之海”的边缘,“观曦”号的内部时间感与外部截然不同。

舰长谢云站在简朴的舰桥中央,眼前并非舷窗外的星空,而是“观天仪”主界面投射出的、无法用任何常规美学描述的图景。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连续的空间,只有不断涌现、交织、湮灭的“概率云团”和“信息湍流”。它们呈现出的“色彩”和“形状”,直接作用于观察者的意识,时而如同亿万种未来同时低语,时而又像绝对的空无本身。

“观天仪”的工作,并非“看”,而是“解构”与“关联”。它持续捕捉嬴政锚痕传来的基准波动,并将之与舰体周围“可能性之海”的混沌涟漪进行比对、滤波和模式识别。大部分数据流都是无意义的噪音,是无穷可能性的随机涨落。

直到出航后的第十七天(舰载时间),“观天仪”捕捉到第一组非随机、且与锚痕波动存在微弱谐振的“结构化概率湍流”。

“检测到低熵信息簇,”谢云的声音在寂静的舰桥响起,平静中带着一丝紧绷,“方向,锚痕共振轴偏转0.3弧秒。特征……与数据库中记录的‘归零者’规则侵蚀残留痕迹,相似度不足10%。但呈现明显的‘目的性汇聚’与‘边界固化’倾向。”

不是“归零者”的直接踪迹,而是某种在“可能性之海”中,同样具有“目的性”和“结构塑造”能力的存在所留下的“尾迹”?还是说,这是“归零者”活动在八维层面的另一种、尚未被帝国理解的表征?

“伏羲”级的设计初衷包含了极致的谨慎。“观曦”号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启动全部被动感知阵列,像一片最轻柔的羽毛,记录着那片“结构化湍流”的所有细节,同时通过锚痕链接,将加密后的数据包,以特定的谐振频率,向帝国本土方向进行“定向濡染”——这是一种利用锚痕作为稳定信道,将信息编码成极微弱的、与锚痕波动同调的意识信号,缓慢“渗透”回现实维度的通讯方式,延迟极大,且带宽极低,但理论上难以被常规手段截获或干扰。

数据记录持续了数个小时。那片“结构化湍流”并未移动,反而似乎在缓慢地“吸收”周围游离的可能性碎片,使其自身的“概率轮廓”越发清晰。就在“观曦”号完成初步测绘,准备悄然远离时,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那片湍流,而是来自嬴政的锚痕本身。

一直平稳维持着基础共鸣的锚痕,毫无征兆地传来了一次强烈的、短暂的“脉动”!这道脉动并非指向帝国本土,而是如同一道无形的探照灯光束,穿透了“观曦”号与“可能性之海”的隔离屏障,直接“照射”在了远方那片刚刚被记录的“结构化湍流”之上!

“警报!锚痕主动谐振!强度超出安全阈值300%!舰体共鸣水晶负载急剧上升!”冰冷的合成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