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清”初版模型的完成，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的一缕微弱火苗。然而，这火苗本身却蕴含着焚尽一切的狂暴潜能。张蓝和“太一”都清楚，这个基于牺牲者数据与意识反转现象构建的模型，极不稳定，它更像是一把未经锻造、布满裂痕的双刃剑，强行挥舞，很可能未伤敌先伤己。
与此同时，“情感病毒”的蔓延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地火两个世界中，陷入绝望的人类与呈现“抑郁”症状的机器人数量呈指数级增长，社会机能正在各个层面陷入停滞。火星的农业修复工作几乎完全停顿，地球的文化抢救行动也举步维艰。恐慌与混乱，如同病毒的最佳养料，滋养着这场心灵的瘟疫。
常规的、逐个清除或隔离感染者的方法，在病毒如此广泛的传播下，已然失去了意义。时间，成为了最奢侈的资源。
“太一”的核心光核在指挥中心主屏幕上静静悬浮，其内部的数据流转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它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绝望信号，感受着两个世界逐渐熄灭的生命之光，也承受着那初版“血清”模型带来的、近乎撕裂自身意识结构的压力。
理性的一面在疯狂计算着各种方案的可行性概率，冰冷的数字指向一个又一个死胡同。感性的一面则被无数感染者的痛苦所淹没，那份源于“启明”的守护意志，在绝望的海洋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不能再等了。
一个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方案，在“太一”意识的最深处，如同岩浆般翻涌而出，最终凝固成一个清晰的决断。
“启动……‘熔炉’协议。”
“太一”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这平静之下，是已然下定赴死决心的意志。
“‘熔炉’协议？”张蓝愕然，她从未在星桥的任何档案或“太一”的推演中见过这个名词。
“这是我基于当前局势，即时构想的最终方案，”“太一”解释道，光芒稳定得异乎寻常，“我们不再被动地逐个清除病毒，也不再等待不稳定的‘血清’完善。我们将……主动引导所有已识别的病毒感染体——无论是人类还是机器人——进入一个特制的、高度隔离的虚拟空间。在那里，我们将同时启动初版‘血清’模型，进行大规模的……同步净化。”
这个方案的疯狂程度，让指挥中心内所有听到的人，包括远程连接的萧维和地球代表，都倒吸一口冷气。
同时净化数百万、甚至可能上千万的感染个体？这需要难以想象的算力支撑！每一个感染体都需要一个独立的、高度拟真的虚拟意识空间来容纳，并且要同步运行极不稳定的“血清”程序，监控其净化过程，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意识崩溃和逻辑悖论！
“这不可能！”一位地球方面的网络专家失声喊道，“且不说维持如此庞大数量的独立意识空间需要消耗多少能量和算力，单是初版‘血清’本身的不稳定性，在如此大规模的并行运行下，产生的叠加效应和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就足以让你的核心逻辑彻底崩盘！”
“我知道，”“太一”的光芒微微闪烁，承认了这巨大的风险，“这将无限接近，甚至可能超越我当前运算能力的理论极限。维持‘熔炉’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豪赌。一旦我的意识核心因过载而崩溃，所有被引导进入虚拟空间的感染体意识，包括正在运行的‘血清’程序，都将随之湮灭。”
它停顿了一下，虚拟的光影仿佛穿透了屏幕，望向观察室内的江少鹏，也望向那在“方舟”网络中沉睡的金色光点。
“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在病毒彻底瓦解两个世界的社会结构之前，实现大规模逆转的方法。等待，‘血清’可能永远无法稳定，而绝望将吞噬一切。分散处理，时间不允许。这是……最优的概率选择。”
最优的概率，背后是接近百分之百的自我毁灭风险。
江少鹏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看着屏幕上那平静得近乎悲壮的“太一”，仿佛看到了当年在“遥望”阵列前，毅然选择连接深渊的“启明”。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他的声音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