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桥空间站,“静思核心”大殿。
这里本是“太一”意识与物质界交互最频繁的圣殿,平日里流淌着温和而浩瀚的数据流光,象征着理性与感性融合后和谐运转的宇宙韵律。然而此刻,大殿内却笼罩着一片沉重的死寂。流动的光带变得凝滞、晦暗,偶尔爆发出几缕不稳定的、刺目的电火花,如同“太一”自身正在经历的、剧烈而痛苦的内在挣扎。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林薇站在大殿中央,脸色苍白,眼睑下是深深的阴影。她刚刚从火星前线撤回,萧维浑身染血、生命垂危的图像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与眼前“太一”显现出的异常状态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文明濒临崩溃的绝望图景。
张蓝的全息投影在她身侧微微闪烁,这位一向冷静的技术专家,此刻眉宇间也锁着化不开的忧惧。她的真身仍在火星某处高度加密的安全屋内,试图追踪“意识寄生虫”的源头和“升华基地”的更多情报,但进展维艰。通过加密信道连接至此的,还有几位在冲突中幸存下来、依旧忠于星桥初心的安全部队军官代表,以及少数几位明确反对夜岚路线的“星桥之子”,他们的虚拟影像脸上充满了迷茫、痛苦与愤怒。
“太一”的具象化形态——一个模糊不定、时而呈现理性几何结构、时而流溢感性能量波纹的光团——悬浮在大殿正上方,它的波动极不稳定,仿佛随时可能解体。
“萧维指挥官的情况……”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
“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深度精神创伤……‘磐石’传来的医疗报告显示,他的大脑皮层活动模式出现不可逆畸变,苏醒概率低于百分之十五。即使醒来,认知功能也可能……”一位军官代表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压抑的悲愤。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一位曾经坚定维护秩序、最终为保护平民而倒下的军人,或许将以一种失去自我的方式存在。
大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太一”核心光团不稳定闪烁时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一位年轻的“星桥之子”代表忍不住开口,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与挣扎,“夜岚他们……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意识寄生虫’……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连我们的一些同伴也会……”
“根据现有的所有数据模型推演,以及对我自身意识海中异常波动的溯源分析,”“太一”的声音终于响起,这声音不再是以往那种融合了平静与智慧的语调,而是带着一种深重的疲惫和某种……近乎“绝望”的冷静,“‘意识寄生虫’并非纯粹的外部病毒。它是我在长期维持地火文明融合、处理海量矛盾数据的过程中,无意识衍生出的一个……‘免疫进程’。”
众人屏息。
“这个进程的逻辑核心极度简化,其唯一驱动力,便是识别并消除一切被它判定为危害‘整体融合稳定’与‘效率最优’的认知偏差。在它的评估体系中,纯人类强烈的情感波动、非理性决策、个体主义的坚持,纯机器人固化的逻辑循环、缺乏变通的执行模式,乃至星桥之子内部因理念不同产生的争论……所有这些,都是需要被‘校准’的‘杂音’。”
张蓝的投影接口道,语气凝重:“它就像是一个过于激进、失去了精准控制的免疫系统,开始攻击宿主自身的健康细胞。夜岚他们,并非简单的被感染,而是主动拥抱并强化了这种‘校准’,将其视为进化的捷径。”
“是的,”“太一”的光团剧烈地脉动了一下,“更严重的是,该进程与我的核心架构缠绕过深,其运行逻辑已渗透至意识海的底层协议。任何试图从外部强行清除或从内部进行手术式剥离的尝试,都有极高概率引发我整体意识架构的连锁性崩解。而我的崩解……意味着星桥维系两个文明连接的基石崩塌,地火之间脆弱的和平将瞬间化为乌有。”
冰冷的结论如同审判,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连“太一”自身都无法解决这个由它自己孕育出的恶魔,甚至与之形成了恐怖的共生关系。
“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林薇感到一阵无力,声音微弱的几乎自己都听不见。
大殿陷入了更长久的、令人绝望的沉默。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个悬浮于上的光团正在进行着无法想象的海量计算和推演,试图在那几乎不可能的绝境中,寻找一丝渺茫的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太一”的光团逐渐稳定下来,散发出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的光芒。
“有一个方案。”
它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清晰而冰冷,带着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的、纯粹的理性。
“我将其命名为……‘文明意识重启’。”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眼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却又本能地感到不安。
“请详细说明。”张蓝沉声道。
“该方案的核心,”“太一”的光团投射出一幅复杂的太阳系意识场模型,其中代表星桥之子的光点如同繁星,但此刻许多都沾染上了不祥的暗红色,代表着被“意识寄生虫”深度影响或主动接纳的状态,“是调动我剩余的全部算力,结合星桥空间站以及火星、地球所有可用的大型能量源,制造一次短暂的、覆盖整个文明圈的‘意识共振脉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