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愈后的容音,似乎真正将那句“珍惜眼前人”刻入了骨子里。她不再过多关注前朝后宫的纷扰,将大部分心力都放在了长春宫内。每日看着永琮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听着和敬公主清脆的读书声,与魏璎珞在暖阁里对坐品茗、闲话家常,便觉得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她的身体在魏璎珞持续不懈的精心调养下,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表面看来,仍是那位端庄温婉、气度雍容的皇后,只有魏璎珞知道,那藏在厚重宫装下的身躯是多么畏寒,那看似红润的脸色需要多少温补的药材才能维持。
皇帝依旧会定期来长春宫,看看永琮,询问容音的起居。帝后之间,相敬如宾,却少了从前的几分亲近,更像是一种基于责任与地位的固定流程。容音对此坦然处之,甚至乐得清静。她如今所求,不过是眼前这一方天地的安宁。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紫禁城从来就不是能真正与世无争的地方。
这一日,魏璎珞陪着容音在庭院中晒太阳,永琮由乳母抱着在不远处玩着布老虎。明玉匆匆走来,脸上带着一丝愤懑,福身低声道:“娘娘,奴婢刚听说,储秀宫那边……似乎又在私下嚼舌根。”
储秀宫如今住的是新晋得宠的庆嫔,年轻娇艳,性子虽不如高贵妃那般张扬,却也颇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她不敢明着挑衅长春宫,但一些含沙射影的流言,却时不时会传出来。
“说了什么?”容音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伸手逗弄着爬到脚边的永琮,语气平淡。
明玉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无非是说……娘娘您身子孱弱,久不承宠,全仗着嫡子的名分……还说,皇上如今更爱去年轻活泼的妃嫔那里……”
容音闻言,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嘲讽的笑意。她抬眼看向魏璎珞,目光清亮:“你听听,本宫如今在他们眼里,竟成了靠着儿子才能立足的人了。”
魏璎珞面色沉静,将手中剥好的蜜橘递到容音手中,声音不高,却带着冷意:“蜉蝣撼树,可笑不自量。娘娘凤体安康,小阿哥聪慧健壮,便是长春宫最大的底气。些许流言,不过是败犬哀鸣,何必放在心上。”
她的话,一如既往的犀利而精准。容音接过蜜橘,放入口中,清甜的汁水在口中漾开,她看着魏璎珞,眼中是全然信赖的笑意:“本宫知道。”
魏璎珞垂下眼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她自然不会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流言放在心上,但她深知,流言的背后,往往藏着更深的恶意与试探。庆嫔不过是个被推出来的棋子,真正的黑手,还隐藏在暗处。
看来,有些人已经忘了高贵妃是如何倒台的了。
她并未在容音面前多言,只是暗中加紧了布置。长春宫被她经营得如同铁桶,水泼不进。同时,她通过傅恒以及其他一些隐秘的渠道,开始留意庆嫔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动向。她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蜘蛛,悄无声息地编织着信息网络,等待着猎物自己撞上网来。
容音将魏璎珞的沉默与偶尔凝神思索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她没有追问,只是更加配合魏璎珞的安排,将长春宫内务全权交予她打理,自己则乐得清闲,专注于教导和敬,陪伴永琮。
有时,夜深人静,容音从浅眠中醒来,会看到外间榻上,魏璎珞就着烛光,正对着一些看似无关的纸条或账目凝神细看,烛火在她沉静的侧脸上跳跃,勾勒出坚毅而专注的轮廓。
那一刻,容音心中会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愫。有心疼,有依赖,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她知道,璎珞在为她,为孩子们,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这份守护,沉重而无声,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感到安心。
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魏璎珞似乎察觉,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
“吵醒娘娘了?”魏璎珞立刻起身,走到床边,语气带着歉意。
容音摇摇头,伸手拉住她的手,让她在床边坐下。她的手依旧有些凉,魏璎珞的手却总是温暖的。
“没什么,”容音轻声说,目光柔和地落在魏璎珞脸上,“只是觉得,有你在,真好。”
夜色深沉,殿内只余一盏孤灯。两人双手交握,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深深的羁绊。她们是这深宫中彼此唯一的依靠,是共享秘密的共犯,更是超越了世俗界限的灵魂伴侣。
外间的风起于青萍之末,而长春宫内,自有静水流深的相守。 一个在明,从容应对;一个在暗,运筹帷幄。 她们用各自的方式,共同守护着这片来之不易的宁静。
只是,这宁静之下,复仇的火焰从未在魏璎珞心中熄灭。她在等待,等待一个能将弘昼残余势力,以及那些依旧觊觎长春宫、蠢蠢欲动的宵小,连根拔起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