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之光,不再仅仅是映照万物的镜,亦可以是重塑存在的笔。
自“织命之隙”归来,林秋并未直接现身于苍城或任何熟悉之人面前。他回到了那片纳努克陨落、自己也随之消失的星域。这里依旧残留着那场大战的“痕迹”——空间的褶皱尚未完全平复,能量的余烬如同暗淡的星辰尘埃缓缓飘浮。更重要的是,这里烙印着最深重的“因他而死”的因果。
他悬浮于寂静虚空,闭上双眼。
真实星神的权柄,在他灵基深处完整而磅礴地流淌。不同于在“织命之隙”中被压制的状态,此刻,他能清晰感知到以自身为源头辐射开来的、那条名为“真实”的命途法则。它不像巡猎那般锐利急切,不像毁灭那般狂暴否定,也不像智识那般冰冷推演。它更像是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澄清”与“确认”之力,让万物得以摆脱虚妄与强加的定义,呈现其最本然的样子——包括那些已经“消逝”的存在。
他首先“看”向了苍城仙舟。
不是现在停泊在联盟星港、正在被诗瑶与黄金裔们一点点修复的那艘,而是六十年前,那艘在倏忽的狞笑与建木根系的撕扯下,连同八千万军民一同化为星海最壮烈焰火的那艘。
真实之光,如同无形的触须,轻柔地探入时间长河的涟漪,触碰那些已经沉淀为“历史”与“记忆”的碎片。他并非要强行逆转时间——那会带来更多不可控的混乱与悖论,也与“真实”的本意相悖。他所做的,是以真实权柄,对那些消逝的“存在”本身,进行一场庄重的质询与呼唤。
“以‘真实’之名,”林秋的意识在虚无中回荡,声音直接抵达宇宙法则的深处,“质询:苍城陨落之刻,消散于星海之光中的云骑将士、舰船乘员、平民百姓,其存在之意志、其未竟之愿、其生命绽放时独一无二的‘真实印记’,是否已彻底归于虚无?”
真实之光化作亿万道透明的丝线,渗入历史的尘埃,渗入生者的记忆,渗入那些亡魂或许仍在不甘徘徊的“间隙”。
答案,如潮水般涌来。
那并非具体的声音或影像,而是一种浩瀚而悲怆的“存在回响”。有将军诀别时最后的军令,有士兵怒吼着冲向敌阵的决绝,有工程师在爆炸前一刻仍试图稳定核心的专注,有母亲将孩子推入救生舱时的泪光与微笑,有恋人最后相拥时无声的约定……每一个消逝的生命,都曾以其独特的方式,在这片星海中刻下过不可复制的“真实”痕迹。这些痕迹并未完全消失,它们以某种形式烙印在了宇宙的“记忆”里,烙印在了幸存者的思念中,烙印在了“苍城”这个名字所承载的集体意志里。
“确认:其‘真实印记’未曾彻底湮灭,仍以‘痕迹’与‘影响’之形态,参与构筑当下世界之‘真实’。”
林秋的声音坚定而洪亮,仿佛在向宇宙法则宣读一份无可辩驳的裁决书。
“那么,基于‘真实’命途之权柄——定义:凡因吾之因果牵连(倏忽之袭、苍城之陨、后续特异点之战)而提前终结之‘真实存在’,其消亡为强加之‘意外’,其‘存在之真实权重’未得自然终结,故予以‘存在之弥补’机会。”
“执行:以现存‘真实印记’为锚点,以‘真实’法则为基材,以吾之神力为薪柴——”
林秋双手缓缓抬起,真实之光在他掌心汇聚、升华,化作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而充满生机的创造性能量!
“重塑其‘真实存在’之躯壳,唤回其‘真实印记’之意志,赋予其延续‘真实生命’之可能!”
嗡————————————————————!!!!!!
无法形容的宏大光芒,以林秋为中心,温柔却无可阻挡地扩散开来!光芒扫过冰冷的星骸,扫过黯淡的尘埃,扫过那片曾经被绝望与毁灭填满的空域。
光芒所及之处,奇迹正在发生。
不是时间倒流,不是死者苏生那种违背常理的惊悚景象。
而是一点一点,如同画笔在虚空中勾勒,如同星辰在黑暗中重新点亮。
先是模糊的轮廓——穿着残破云骑军服的士兵、身着工装的技术员、抱着虚拟数据板的文职人员、惊慌却紧紧相拥的平民……轮廓逐渐清晰,细节逐渐丰满:甲胄上的编号、脸庞上的尘埃、眼中的光芒、呼吸的起伏……他们仿佛从最深沉的梦境中被唤醒,从历史的夹缝中被“确认”归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生命气息重新充盈这片死寂虚空的静谧流淌。
一个,十个,百个,千个……越来越多熟悉或陌生的身影,在真实之光中重新凝聚、成形、缓缓睁开双眼。他们眼中最初的茫然,迅速被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狂喜取代。他们环顾四周,看着彼此,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躯,看着远处那巍峨却伤痕累累的新苍城轮廓,最后,目光汇聚到光芒中央,那个银甲残破却宛如神只的身影。
“林……林将军?!”有老兵的惊呼颤抖着响起。
紧接着,是如同海啸般的、混杂着哭泣、呐喊与无尽疑问的声浪。
林秋没有回应。他继续着仪式。
真实之光再次变换形态,探向更遥远、更复杂的“痕迹”——那些并非物质世界生灵,而是依托于“英灵座”系统或类似概念而存在的从者们。
……
太多,太多。
每一位,都曾与他并肩或相对,都在命运的洪流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真实”印记,都因与他相关的因果而提前迎来了并非其完全所愿的终局。
真实之光平等地拂过每一个“印记”。
“基于‘真实’之弥补……归来吧,我的战友,我的敌人,我所见证过的、闪耀过的‘真实’之魂。”
没有强制召唤,没有契约束缚。
只有最诚挚的邀请,以真实为桥梁,以弥补为理由,为他们提供一个可以再次“存在”、再次“选择”的机会。
星空中,点点光芒亮起。
不同于云骑将士们物质身躯的完全重塑,这些英灵的归来更多是以“完整灵基”的形式。他们从光芒中走出,带着各自时代的装束与气息,神情各异,或惊讶,或沉思,或了然,或微笑。
迪卢木多抚摸着重新出现的不祥之痣,苦笑摇头。玛丽好奇地转着圈,裙摆飞扬。尼禄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林秋,金瞳闪亮,却又按捺住冲动,只是傲然挺立。美狄亚裹紧兜帽,目光复杂。杰基尔整理着西装,长舒一口气。杰罗尼莫仰望星空,默祷着什么。阿拉什挠着头,露出标志性的爽朗笑容。列奥尼达活动着重新拥有知觉的石像般的身躯,眼神坚毅。罗曼医生——不,此刻或许是所罗门王——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枚戒指熠熠生辉,眼中是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与淡淡喜悦。
还有更多,那些在漫长旅途中短暂相遇、留下痕迹的从者们,也一一显现。
他们齐聚于此,因为一个共同的缘由——林秋,与他们命运交织的“真实”星神。
林秋做完这一切,光芒缓缓收敛。他的脸色苍白了许多,星神本源消耗巨大,但眼神却明亮如初。
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对着所有复活归来的云骑将士,对着所有应召而来的英灵之友,深深鞠了一躬。
“欢迎回来。”他的声音通过真实权能,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存在耳中,“过去因我而起的缺憾,今日以此弥补。未来之路,由各位……自行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