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种炮钢的成功带来的振奋尚未平息,一条从通讯科紧急呈报的消息,犹如一盆冰水,让林烽和指挥部的热度骤然降温。赵启明脸色铁青地站在作战室,手里捏着几份截获并成功破译的日军电文抄件,以及一份我方近期部分无线电通讯的日志摘要。
“林主任,杨厂长,情况很糟。”赵启明的声音干涩,“我们确认,日军在瓦窑堡战役后,不仅加强了无线电侦听站的部署,而且破译了我们一部分中级以下的通用密电码和简易密语。这是他们昨天截获并刚刚破译的,关于我们三号仓库补给调动的大致内容,虽然细节不全,但方向和时间点基本吻合。”
他将电文抄件推到桌上。林烽和杨勇迅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电文里确实提到了“三号”、“物资”、“转运”等关键词,结合时间,几乎可以确定是指向一次实际的补给行动。
“他们怎么破译的?我们的密码不是定期更换吗?”杨勇沉声问。
“我们的密码编制,主要还是基于数字替换和简单移位,复杂程度有限。”赵启明解释,“鬼子这段时间肯定投入了更多的密码分析人员和计算资源,通过大量截获、比对、尤其是结合他们可能从其他渠道(比如俘虏或内线)获得的零星信息进行交叉验证,破译部分较低级别的密码是有可能的。而且,他们似乎开始使用一种初步的机械辅助分析设备,效率比纯人工高。”
他指向我方通讯日志上一段用红笔标出的记录:“更麻烦的是,他们可能已经掌握了我们部分步话机明语通讯的习惯和术语规律。比如‘铁牛’代表坦克,‘地瓜’代表迫击炮弹,‘老槐树’代表某个集结点。这些在紧急或情况简单时使用的简易代称,一旦被掌握,结合测向,危害巨大。”
林烽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夜色中轮廓模糊的厂房和天线。无线电通讯是现代化军队的神经,尤其是对高度依赖机动和协同的装甲部队、炮兵以及后勤调度而言。神经被敌人窥探甚至干扰,后果不堪设想。赵启明之前预警的电子战威胁,正在以这种更基础、却更致命的方式呈现。
“高级密码和核心通讯必须立即升级,启用更复杂的加密方式,这需要时间。”林烽转过身,目光锐利,“但前线部队,尤其是使用步话机进行战术协同的单位,不能等。我们需要一种即时、易用、难以被敌人快速掌握规律,且不怕被短时间截听破解的临时通讯加密手段。”
会议室里陷入沉默。复杂的密码本不适合步话机即时通话;频繁更换密语表前线难以牢记;完全静默又会影响作战效率。
突然,林烽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那次去后勤处,听到炊事班两个老伙计聊天,一个陕北腔,一个四川调,互相打趣,旁边一个山东籍的战士听得乐不可支,偶尔插一句自家方言,三人聊得热火朝天,外人却听得云里雾里。
“方言!”林烽脱口而出。
“方言?”赵启明和杨勇一愣。
“对!中国幅员辽阔,方言千差万别。咱们八路军战士来自五湖四海,这就是现成的、庞大的、动态的‘密码库’!”林烽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如果我们不用一套固定的密语,而是用多省方言词汇进行混搭组合,来指代特定的战术指令或装备呢?”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比如,一句听起来像老乡拉家常的话:‘陕北的‘小米饭’来两碗,配上四川的‘抄手’五个,再捎点山西的‘老陈醋’一壶。’在我们内部,可以约定‘小米饭’代表坦克,‘碗’代表辆,‘抄手’代表重机枪,‘个’代表挺,‘老陈醋’代表迫击炮弹,‘壶’代表箱。那么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需要两辆坦克、五挺重机枪和一箱迫击炮弹支援。”
杨勇听得眼睛发亮:“这主意妙啊!就算鬼子截听到,他们能找翻译听懂普通话,甚至听懂一两种方言,但咱们一句话里混着陕北、四川、山西好几种方言词汇,他们短时间内上哪儿找齐这么多方言专家?就算找到了,不同方言词汇组合起来的意思,他们怎么猜得到真正的指代?”
赵启明也从技术角度兴奋起来:“而且我们可以动态变化指代关系!今天‘小米饭’是坦克,明天就可以变成‘锅盔’;‘抄手’今天指机枪,明天可以指步兵班。只需要提前下发简单的、每日或每次任务前更新的‘方言词汇对照表’到连排一级,记忆负担小,更换容易。鬼子就算偶然破译了一次,下次规则又变了!”
“不仅仅是词汇混搭,”林烽补充道,“语调、停顿、甚至一些只有特定地区人才懂的俚语、歇后语,都可以利用起来。比如用‘黑娃他大(爹)扛着铡刀出门咧’暗示‘装甲部队出动’,用‘摆龙门阵摆到山旮旯’暗示‘指挥所转移至隐蔽位置’。关键是自然、快速、不易被外部规律分析捕捉。”
说干就干。林烽立刻让赵启明牵头,从各单位抽调一批来自不同省份、方言纯正的骨干战士和参谋,成立了一个临时的“方言通讯研究小组”。小组的任务就是:设计多套易于记忆、混淆度高的“方言混搭指代体系”,并编写相应的简易培训材料。
很快,第一套试验性的“方言混搭密语”出炉了。为了测试效果,赵启明组织了一次小规模的对抗演练。一方使用新式方言密语进行步话机协调,另一方扮演日军侦听破译部门,试图解读通讯内容。
演练结果令人捧腹又振奋。扮演“日军”的懂汉语的参谋,截听到诸如:
“喂!‘二锤子’(四川话,指愣头青,此处代指突击组)在‘垭口’(通用地形象征词)碰到‘嘎伢子’(湖南话,指小孩子,此处代指小股敌军)在‘耍流星’(可能代指发射信号弹或小规模交火),需要‘老擀杖’(陕西话,擀面杖,此处代指迫击炮)递过去‘两疙瘩’(陕北话,指两团,此处代指两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