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县两小时闪电战的捷报,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华北各根据地。不仅极大提振了军民士气,更在八路军内部,尤其是各兄弟兵工单位和技术人员中,引发了巨大的震动与好奇。以前大家伙儿都知道瓦窑堡“能折腾”,鼓捣出了坦克和自行火炮,但具体“能”到什么程度,除了战报上干巴巴的数据,很多人并无直观概念。
机会很快来了。为了促进各根据地兵工生产经验交流、统一部分急需弹药标准,总部决定在太行山深处一个安全地点,召开一次小范围的“敌后兵工生产技术交流会”。瓦窑堡作为“明星单位”,自然在受邀之列。林烽考虑到前线暂时稳定,且技术交流与保密工作可以兼顾,便派出了以杨国华、荣克为核心,辅以陈大有、田方以及两名年轻技术骨干的“豪华”参访团,由杨勇亲自带队。
说是交流会,气氛却有些微妙。与会的其他根据地兵工厂代表,多来自条件更为艰苦、设备更加简陋的山区小厂。他们看着瓦窑堡一行人虽然穿着同样朴素的灰布军装,但言谈举止间流露出的那股子自信,以及随身带来的那几口沉甸甸、用油布严密包裹的“样品箱”,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与掩饰不住的羡慕。
会议头两天是常规议程,讨论火药配方标准化、弹壳铜材替代方案、简易机床使用维护等共性问题。瓦窑堡的代表们发言务实,提出的建议往往切中要害,让其他代表获益匪浅。但随着交流深入,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了“高精尖”领域。
第三天下午,会议安排自由交流环节。在一个由旧庙堂改造成的会场里,几盆炭火驱散着初春的寒意。来自晋察冀某兵工厂的老技工王师傅,是个直性子,他抽着旱烟,终于忍不住,用烟杆指了指杨国华脚边那个一直没打开的箱子,半开玩笑地问:“杨工,你们瓦窑堡的宝贝,就别藏着掖着啦!大家都听说你们那‘铁牛’厉害得很,到底厉害在哪儿?给咱这些土包子开开眼呗?”
这话引起了在场二三十位技工代表的共鸣,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杨国华和荣克交换了一个眼神,笑了笑。杨勇也微微点头示意。他们此行本就带有一定“展示成果、提振兄弟单位信心”的任务,只要不涉及最核心的工艺参数和布防细节,适当交流并无不可。
“王师傅说笑了,咱们都是土法上马,摸索着干。”杨国华谦逊了一句,但还是俯身打开了那个最大的箱子。里面并非实物模型(那太显眼),而是一套精心绘制、裱在硬纸板上的“太行虎”坦克剖视结构图,以及几个关键子系统(火炮、发动机、悬挂)的分解示意图。图纸绘制精细,线条清晰,虽然不如现代工程图标准,但在当时条件下已属顶级。
图纸一展开,立刻像磁石一样吸住了所有人。代表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连炭火盆都顾不上了。
“乖乖……这大家伙,里面这么复杂?”有人惊叹。
“这炮塔,能转这么快?这得用多大的马达?”
“还有一层斜面装甲?这设计巧啊!”
荣克拿起一根细木棍,指着图纸开始讲解,语气平静,但内容却让听众们心跳加速:“各位同志,我们的‘太行虎’,设计上确实考虑了一些特殊需求。比如火控,我们加装了简易的联动式瞄准具和炮口测距标杆,车长和炮手协同,在静止或短停状态下,对固定目标的首发命中率比单纯靠经验估算提高了不少。”他没提更复杂的未来构想,但已足以让人咋舌。
田方补充悬挂部分:“山地作战,机动性关键。我们强化了扭杆弹簧,加宽了履带,爬坡能力能到三十多度。最近还在测试改进型的液压减震器,跑起来更稳,炮手瞄准也少受影响。”
陈大有则看似不经意地提到:“为了保证持续作战和撤退安全,我们还给坦克加了个小玩意儿——车体两侧的烟雾发射器。拉根绳子,就能在屁股后面放一道烟墙,鬼子想追都看不清道儿!”
“烟雾发射器?还能自己放烟?”一位来自山东根据地的年轻技工眼睛瞪得溜圆,“这……这不跟戏文里的神仙法宝似的?”
杨国华笑着接口:“都是被鬼子逼出来的土办法。咱们的自行火炮也是,不光能打,还得能跑。为了上山打‘狼牙’据点(此事已传开),我们把悬挂和动力都调教过,硬是爬上了三十度的陡坡。后来想想,这本事冬天雪地估计也能用,履带宽,接地压力小。”
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拍了拍旁边另一个小箱子。赵启明带来的技术员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台略显笨重但结构明显经过多次改装的步话机,以及一个带摇柄的附件。
“通讯也不能落下。”杨国华拿起那个带摇柄的附件,“这是咱们自己改的手摇静音发电机,专门给步话机充电。摇起来声音比老式的小得多,适合潜伏和夜间行动。充满一次,能顶大半天。”
“那要是说话被鬼子听去了咋办?”有人问到了点子上。
荣克这时接过话,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属于技术人的小小得意:“这就有意思了。我们林科长想了个绝招——方言密码。”他压低声音,模仿着步话机通话:“比如,‘老陕,给咱来两碗羊肉泡馍,多放辣子’,可能意思就是‘二号阵地,需要两挺重机枪加强火力’。一句话里混着陕北话、四川话,鬼子翻译官听得懂普通话,可听不懂咱这‘南腔北调’大杂烩啊!”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测试时“日军”参谋听得抓狂的场景,引得众人发出一阵会心的哄笑,气氛更加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