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旧事(2 / 2)

瑜妃,便是在那样的情形下,被镇国公府送入了当时的王府。

镇国公,在先帝在位后期,凭借其钻营攀附之能,极得信奉炼丹求仙的先帝信任,风头无两。这位精于算计的老臣,早已将目光投向了未来。他深知,扶持一位根基浅薄、看似不起眼的皇子,远比依附那些母族强盛、羽翼已丰的皇子,更能让镇国公府在未来权倾朝野。于是,他选中了当时并不得志的当今圣上。纳瑜妃,便是这笔政治投资的关键一步。即便是在王府中,瑜妃的存在,也始终带着浓厚的交易色彩。直到皇后产下二皇子,地位愈发稳固后,出于某种平衡,亦或是安抚,瑜妃才得以怀上身孕,生下了三皇子。

而丽妃的入府,则是另一番光景。其父时任京郊大营统领,手握三万精锐。这三万兵马,在帝都脚下,便是一股足以左右局势的力量。当时,已在军中颇有声望的定北侯萧镇山,暗中为圣上奔走运作,最终说动了丽妃之父。丽妃的入府,代表的便是这关键的三万京畿兵权的支持。自入府至今,丽妃始终未曾有孕,这其中的缘由,宫闱深处,无人敢深究。

有了镇国公在先帝身边的巧妙斡旋与信息传递,有了定北侯萧镇山在军方或明或暗的鼎力支持,再加之京郊三万将士作为最坚实的后盾,几股力量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洪流,最终将这位原本并不被看好的皇子,推上了九五至尊的宝座。

江山既定,论功行赏,自是题中应有之义。

镇国公府居功至伟,由侯爵晋为国公,世袭罔替,享尽尊荣,一时间门庭若市,权势熏天。

而定北侯萧镇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将更进一步,获封国公之时,却做出了令朝野皆惊的举动。他亲自上殿,婉言谢绝了晋升国公的恩典,言辞恳切,只道“为国尽忠,乃人臣本分,不敢居功”,并顺势交出了手中掌握的庞大军权,甘愿只做一个看似闲散的侯爷。这一招急流勇退,堪称神来之笔,不仅消除了新帝心中可能存在的猜忌,也为定北侯府换来了长久的平安。

最令人唏嘘的,莫过于丽妃的母家。丽妃乃家中独女,母亲早逝,父亲在最后那场夺嫡的惨烈厮杀中,为保护圣驾而壮烈殉职。家族顷刻间崩塌,只余下丽妃孤身一人。皇帝感念其父功绩,亦是对那三万兵马支持的回报,将无子的丽妃册封为妃,赐予她宫廷内的一席之地。这些年来,丽妃虽不得圣心眷顾,却也因无所依凭、无所出而避开了许多风波,在这深宫之中,反倒活得比许多人都要逍遥自在,冷眼旁观着这宫内的云卷云舒。

至于皇后娘娘的母家,本就是累世的名门望族,根基深厚。在论功行赏时,爵位已至顶峰,无可再升。然而,皇帝给予的补偿则是实打实的权力,族内子侄才俊多在朝中担任要职,恩宠更胜往昔。皇后娘娘的中宫之位,也因此而稳如泰山,无人可以撼动分毫。

旧事如烟,却从未真正飘散。当年的每一次选择,每一份恩情,每一桩交易,都如同埋下的种子,在这深宫与朝堂的土壤里,生根发芽,缠绕成今日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复杂局面。封王的旨意,像一把钥匙,重新开启了记忆的闸门,也搅动了命运的棋盘。未来的路,该如何走,执棋之人与棋子,都在审慎地踏出下一步。

皇子曙内,三皇子睁着一双与年龄不符的、过早成熟的眼睛,打量着这处荒凉而陌生的住所。他并不十分明白为何突然离开母妃,来到这里,但周遭宫人怜悯又畏惧的眼神,以及母亲歇斯底里的哭泣与诅咒,都让他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他隐隐感觉到,一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而定北侯府的书房内,萧镇山正临窗而立,听着属下关于朝中动向的禀报。当听到镇国公彻底交权,瑜妃被禁足,三皇子移宫的消息时,他仅是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山雨欲来啊……”他摩挲着手中一枚温润的玉佩,目光投向窗外那方被高墙切割的天空,低声自语,“老狐狸以退为进,陛下心结未除,这潭水,且深着呢。”

而在皇宫另一隅,丽妃正悠闲地修剪着一盆兰草,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宫女在一旁低声禀报着瑜妃宫中的动静,她听完,只轻轻放下金剪,拈起一朵落花。

“争来争去,不过都是一场空。”她松开手,任由花瓣飘落尘埃,“且看着吧,这出戏,才刚刚开场。”

风云,正悄然汇聚于这九重宫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