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闲攥着那块温热的管事木牌,脸上的谄媚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一种突如其来的空虚感,便毫无征兆地从神魂深处涌了上来。
那不是疲惫,也不是饥饿。
更像是一根无形的线,一头系着他的神魂,另一头被猛地向远方拽去。神魂被拉扯得又细又长,仿佛随时都会绷断。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连忙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柴堆。
“嗯?”
刚走出柴房没几步的周通,听见动静,豁然回头。
他看到李闲脸色煞白如纸,身子竟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双眼失焦,瞳孔涣散,仿佛魂魄被一根无形的线从天灵盖硬生生往外拽,整个人像是随时会散架的木偶。”
“怎么回事?装死?”周通的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起来,他最讨厌的就是手下人偷奸耍滑。
“没……没事,周管事。”李闲强忍着那股神魂被撕扯的恶心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能是……饿过头了,有点头晕。”
他心中却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距离!他和萧倾歌的距离太远了!
百草翁的警告言犹在耳,他是她的“锚”,是镇压她体内狂龙的“舟筏”。
现在船锚分离,舟筏即将倾覆!他不知道安全距离是多少,但眼下的痛苦明确告诉他,他已经远远超出了那个极限!这距离,恐怕已过百步!
该死!他光顾着潜入宗门,竟忘了这最要命的一茬!
周通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看他不像作伪,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晚饭时辰快到了,自己去伙房领吃的。记住你的差事,明天要是出了纰漏,老子扒了你的皮!”
说完,他不再理会,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摇摇晃晃地走了。
李闲靠着柴堆,大口喘着粗气。那股拉扯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强烈。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象出现了重影。
不行!
必须立刻回去!
再拖下去,萧倾歌那边会出什么问题他不敢想,他自己恐怕就要先一步神魂离体,在这青木宗的后院里,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
他咬破舌尖,剧痛让神智稍稍清醒了几分。他强撑着站直身体,目光在院子里飞快地扫视,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直接跑出去?不可能。外事堂规矩森严,杂役无故离岗,被抓住了就是一顿毒打,甚至可能被直接打死。
必须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一个能让他立刻、马上、光明正大地走出这扇门的理由!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刚刚到手的管事木牌上。
有了!
……
悦来客栈,天字号房。
“噗——”
萧倾歌猛地睁开双眼,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溅落在床前的地板上,宛如一朵朵凄厉的梅花。
她体内的撕裂感,比之前灵气倒灌时更加暴虐。
那不再是单纯的被撑裂,而是九种力量同时发动的酷刑!
金气化作亿万钢针在她经脉中穿刺,雷光在她骨髓里炸裂,阴寒的黑气则试图冻结她的神魂,将她拖入永寂的深渊……如果说上一次是外来的海啸要倾覆小舟,这一次,就是被囚禁在船舱下的九条恶龙,要从内部将这叶扁舟撕成碎片!”
那与千里山河相连的浩瀚神魂,失去了李闲这个“锚点”的镇压,再次变得狂躁不安。而她体内那九种刚刚被安抚下去的灵气,也感应到了宿主的虚弱,开始蠢蠢欲动,像一群即将挣脱牢笼的猛兽。
“李闲……”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剧痛让她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作为“锚”的男人,正在离她远去。每远一分,她神魂的动荡就剧烈一分。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不能让李闲为她铸就的这具“舟筏”,就这么毁于一旦。
她挣扎着爬下床榻,每动一下,都感觉有无数根针在扎刺着经脉。她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稳,目光投向窗外青木宗的方向。
她能感觉到,那股让她稍感安定的气息,就在那个方向。
她必须过去。
哪怕只是靠近一些,也好。
她拉开房门,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凤眸里,却燃烧着不容动摇的决绝。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神魂的撕裂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扶着栏杆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客栈大堂里,店小二正打着哈欠,看到她这副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嘴唇毫无血色的模样,吓得一个激灵,刚想上前询问,却被她那双冰冷中燃烧着火焰的凤眸逼退。
萧倾歌没有理会任何人,甚至没有去看路,只是凭借着神魂中那丝微弱的感应,固执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能让她和李闲都活下去的方向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