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回答。画面突然切换到一个年轻教师站在土墙前,正在教学生们认字。他转过身,面对镜头——那张脸苍白得不自然,眼睛黑得如同深井。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嘴唇没动,但我们都能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
“今日之课,勿忘”
影像到这里戛然而止,屏幕再次变黑,礼堂的灯光恢复正常。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一片寂静。
“爸爸,那个老师在看我们。”小杰颤抖着说,把脸埋在我的衣襟里。
李老师匆忙走上台,接过话筒:“抱歉各位,可能是信号故障。今天的开学第一课就到这里,请家长们先回去,孩子们跟我回教室。”
她的声音过于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的意外不是计划中的。
离开礼堂时,我注意到墙角立着一面旧旗,暗红色的旗面上有深褐色的污渍,看上去像是干涸的血迹。旗杆旁,一道阴影迅速掠过,我猛地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走出校门,阳光勉强穿透云层,却带不来丝毫暖意。我心神不宁地走向公司,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礼堂里的怪异现象。
一定是精心设计的教育效果,我试图说服自己。那些灯光、声音和温度变化,都是为了让学生们更加身临其境地感受历史。
可是那个黑白影像中的教师...他的眼睛太过真实,那种穿透屏幕的凝视让我至今脊背发凉。
上班时我难以集中精力,几次差点出错。同事老王关切地问我是否身体不适,我摇摇头,只说孩子第一天上学,有些牵挂。
中午休息时,我忍不住搜索了实验小学的历史资料。有限的记录显示学校确实建在抗大分校旧址上,抗战期间曾作为地下教室使用,防止敌军空袭。
一条不起眼的记载引起了我的注意:1943年秋,此处遭敌军包围,多名师生遇难,具体人数不详。
秋风卷起枯叶,敲打着办公室的窗户。我忽然想起早停走的怀表——凌晨三点十五分,会不会有什么特殊含义?
下班后我准时去接小杰。他走出校门时不像早上那样活泼,小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思。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我尽量让语气轻松。
小杰沉默了一会儿,说:“李老师下午没来,代课老师说她不舒服提前回家了。”
路上,小杰反常地安静。直到快到家时,他才小声说:“爸爸,礼堂里那个老师后来来了我们教室。”
我猛地停住脚步:“什么老师?”
“就是影片里那个,在地道里的老师。”小杰的声音颤抖,“他站在窗外,对我笑了一下就不见了。”
我蹲下身,握住小杰的肩膀:“你确定不是想象吗?或者是别的老师经过?”
小杰坚定地摇头:“他的衣服很旧,上面有红色的东西,像油漆一样。”
我心里升起一股寒意,但还是努力保持平静:“可能是学校安排的演员,为了让你们更好地理解历史。”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到家后,我让小杰先看电视,自己则走进书房,继续搜索相关信息。经过多方查询,我终于找到一条抗战纪念馆的资料记录:
“1943年10月15日,敌军突袭抗大某分校,师生37人壮烈牺牲,其中包括年仅25岁的教师周安平。据幸存者回忆,周老师为保护学生,引开敌军,身中十余弹仍高呼‘抗战必胜’...”
资料附有一张模糊的照片,虽然像素很低,但我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黑白影像中那个转身的教师。
我的目光落在牺牲日期上:1943年10月15日。
心跳突然加速,我冲进客厅,抓起爷爷的旧怀表。表盘上的日期显示窗赫然停在了——10月15日。
而指针僵住的时间:凌晨三点十五分。
冷汗顺着我的脊背滑下。我清楚地记得,昨晚这块表还正常走着,显示的是9月2日。
窗外,夕阳已经完全落下,黑暗逐渐吞噬天空。我拉上窗帘,突然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爸爸,那个老师又来了。”小杰站在客厅中央,指着阳台方向,“他在外面。”
我猛地转头看向阳台,空无一人。但阳台的地板上,隐约可见几个泥泞的脚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走来,带着历史的尘土。
风吹过窗外,带来远方的回声,像是读书声,又像是呐喊。
我抱紧小杰,意识到开学第一课或许远未结束。那些尘封的记忆正试图告诉我们什么,而我们必须倾听——无论那有多么令人恐惧。
因为有些历史,不容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