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中午,我出门倒垃圾,正好碰到他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大袋超市购物袋,里面似乎装满了猫粮、猫罐头,还有...大量的消毒液和清洁剂。
“周末好啊,陈默。”他笑着打招呼,语气轻松,“给家里的小家伙们囤点货。”
小家伙们...这个词让我胃部一阵痉挛。
“你...那只小猫怎么样了?”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很好啊,适应得不错,就是有点害羞,总喜欢躲起来。”他笑容不变,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和它慢慢培养感情。”
他说“培养感情”的时候,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购物袋的提手,仿佛在模拟什么动作。
我勉强笑了笑,赶紧扔了垃圾逃回屋里。
周日晚上的气氛更加诡异。大约从十点开始,我就感到一种莫名的心神不宁。小白猫也变得焦躁不安,不肯待在纸箱里,总是竖起耳朵听着墙壁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般的呜呜声,那是我从未在它这里听到过的声音。
我走到阳台,夜晚空气清新,月色很好。但我刚踏上阳台,就感觉不对劲。
太安静了。平日里总能听到的虫鸣、远处车辆的噪音,此刻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隔音罩屏蔽了。一种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笼罩着四周。
然后,我看到了它们。
不是楼下,而是在对面楼的屋顶上,在围栏上,在空调外机上,甚至就在我阳台前方的狭窄边缘上。
猫。
无数的猫。黑的,白的,花的,大的,小的。它们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如同暗夜的幽灵。它们依旧沉默着,没有任何叫声,只是静静地坐着,保持着一种统一的、雕塑般的姿态。
所有的猫头,都朝着一个方向——杨怀仁家的窗户。
这一次,它们没有看我也没看任何人,它们的目标明确而唯一。
我顺着它们的目光看向隔壁阳台。杨怀仁家的窗帘依旧紧闭,但隐约能看到后面有灯光,以及一个来回踱步的、焦躁不安的人影。他显然也发现了外面的异常。
突然,我隔壁阳台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杨怀仁家的阳台门似乎被推开了一条缝!
我吓了一跳,猛地蹲下身子,躲在水泥护栏后面,心脏狂跳。他推开阳台门想干什么?面对这诡异的场景,他难道不怕吗?
我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听到任何说话声。只有一种极度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从隔壁传来,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楼顶上、围栏上的猫群依旧一动不动,如同黑色的剪影贴在夜幕上。
“滚开...”
一声极低极低的、破碎的嘶哑声音从隔壁阳台飘来,是杨怀仁。他在对猫群说话,声音里充满了崩溃前的绝望。
“...滚开!听见没有!畜生!你们都该死!”
他的声音逐渐变大,带着歇斯底里的颤抖。
猫群没有任何反应。沉默是最好的蔑视,也是最深的恐怖。
“啊——!”杨怀仁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被掐住脖子般的惊叫。
我听到他踉跄着后退,撞倒了阳台上的什么东西,发出一连串杂乱的声响。然后是他慌慌张张拉上阳台门、反锁、又似乎用身体抵住门板的剧烈动作声。
紧接着,我听到他家里传来一阵疯狂的、跌跌撞撞的奔跑声,似乎是从阳台冲回了客厅,然后又冲向别的房间,伴随着语无伦次的尖叫和咒骂,声音模糊不清,但其中的极致恐惧穿透了墙壁。
“...别过来!眼睛!到处都是眼睛!...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滚开!...”
他在对谁说话?房间里除了他,还有谁?
我蹲在自家阳台上,浑身冰冷,连大气都不敢出。小白猫不知何时也悄悄来到阳台门口,浑身毛发炸起,盯着墙壁,发出威胁的低吼。
杨怀仁的崩溃持续了大概十几分钟,声音才渐渐低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哭泣和呻吟。
而在此期间,外面所有的猫,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和静止。
直到杨怀仁的声音彻底消失,陷入一片死寂之后,猫群才有了动作。
它们并非一哄而散。
最前方那只琥珀眼睛的黑猫,缓缓地转过头,这一次,它的目光越过虚空,再次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它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仿佛在确认我的见证。
接着,它轻盈地转身,跳下屋顶,消失在黑暗中。与此同时,周围所有的猫,如同接到了无声的指令,在同一瞬间悄无声息地退去,短短几秒内,便散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绝对的寂静再次回归。
我瘫坐在阳台上,后背已被冷汗湿透。晚风拂过,带起一阵凉意。
我看向隔壁,那扇阳台门紧闭着,窗帘后面一片漆黑,悄无声息。
但我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开始了。
而我只是一个被迫卷入的、恐惧的见证者。
墙上的钟,指向了午夜零点。
新的一天,农历七月二十一,开始了。
黄历上写着——宜破屋,坏垣,余事勿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