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固话号码,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我。
嗡嗡的震动声透过掌心的汗,带来一种麻木的触感。我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屏住呼吸,按下了接听键。
“喂,您好?”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请问是陈默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语调平直,带着公事公办的简洁,但又奇异地给人一种镇定感。
“是我。”
“您好,陈先生。我是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支队的警官,我姓李。刚才指挥中心将您的报案转接到了我们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确认什么,“是关于您的自媒体账号‘默言默语’被盗事宜,对吗?”
“对!没错!李警官,我的账号……”我急切地想要再次描述那荒诞恐怖的情况,却被他温和地打断。
“陈先生,您的情况我们在电话里可能一时说不清楚。如果您现在方便的话,能否请您立刻到市局网安支队来一趟?我们需要当面详细了解情况,并为您做一份详细的笔录。”他的语气不容置疑,透着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好,好的!我马上过去!”我没有任何犹豫。家,这个原本熟悉安全的空间,此刻因为电脑屏幕上那个被篡改的账号而变得无比诡异和压迫。我需要见到活生生的人,尤其是能代表秩序和力量的人。
“地址是……”李警官报出了地址和具体的办公室门牌号,“到了之后直接来这个办公室找我。”
挂了电话,我甚至没心思换衣服,抓起手机、钥匙和身份证就冲出了家门。电梯下行时,镜面墙壁映出我苍白失措的脸。我死死盯着那张属于我、目前似乎还属于我的脸,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在胃里翻搅。
开车去市局的路上,我精神恍惚。红绿灯、行人、街道两旁的店铺,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滤镜。我不停地回想那个账号里陌生的脸,那逼真到极致的表情和动作,那完全属于我的说话方式。这技术可怕得超出了我的认知。
市局网安支队的办公室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没有电视剧里那种繁忙喧嚣的景象,反而异常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声和低低的通话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度专注的冷凝感。
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警服、神情精干的警官接待了我。他就是李警官。他的眼神锐利,但态度并不让人紧张,示意我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陈先生,别紧张,慢慢说,把您发现账号异常的前后经过,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他打开录音设备,拿出笔录本,目光平和地看着我。
我努力组织语言,从早上无法登录开始,到用小号查看发现视频换脸、身份信息全部变更,再到报警,整个过程复述了一遍。说到那个陌生男人的脸和我一模一样的说话方式时,我的声音再次忍不住颤抖。
李警官听得非常仔细,偶尔打断我,询问一些细节,比如我最后一次成功登录的时间,账号的实名认证是否是我本人,是否有开启二次验证,最近是否点击过可疑链接或下载过来路不明的软件等等。我一一回答,尽可能回忆所有细节。
听完我的叙述,李警官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似乎在斟酌措辞。
“陈先生,您的情况,并非个例。”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凝重,“近一个多月以来,我们陆续接到了十七起高度类似的报案。”
十七起!
这个数字像一块冰砸进我的后颈,让我猛地一颤。
“都、都是这样?视频换脸?身份信息全变?”我急切地追问。
“基本上是的。受害者都是拥有相当粉丝量的自媒体博主、视频Up主,或者在某些领域小有名气的网络创作者。”李警官点了点头,“作案手法极其相似:目标账号的所有者信息,包括绑定的身份证、手机号、邮箱,被彻底替换。发布内容中的人脸被AI换脸技术替换成一个固定的陌生面孔——根据目前的报案信息,至少出现了三个不同的‘替换面孔’。”
我注意到他说的是“固定的陌生面孔”,而不是随机生成的。这意味着,背后是有明确指向的犯罪团伙,而不是散兵游游勇的黑客炫技。
“他们……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的声音发干,“平台的安全系统呢?实名认证呢?难道都形同虚设吗?”
李警官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像是无奈,又像是面对某种棘手新事物时的严峻。
“这就是问题最可怕的地方。”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我们初步调查发现,这个犯罪团伙掌握了一种极其先进和成熟的AI深度伪造技术。他们不仅能无缝替换视频中的面部,更能……”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骗过绝大多数平台的人脸识别活体检测认证系统。”
尽管早有隐约的预感,但当这句话从一位网安警察口中明确说出来时,我还是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整个人像被浸入了冰窖。
“人……人脸识别都能骗过?”我的舌头几乎打结,“这怎么可能?!那不是需要动态验证、做动作的吗?”
“是的,摇头、眨眼、张嘴。”李警官的语气沉重,“但他们的AI模型,可以根据你原始视频中的面部动作,实时生成出对应的、毫无破绽的动态伪造影像,足以以假乱真,骗过系统的算法判断。他们就是利用这一点,先是盗取账号权限(可能通过钓鱼、木马等方式获取初始密码或绕过二次验证),然后通过伪造的人脸识别验证,一步步篡改绑定的手机、邮箱,最后甚至……直接修改实名认证信息。”
我呆若木鸡地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