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美味了。
我自己都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卤味。
那天,我忐忑地打开了店门。香气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第一个被吸引来的,是隔壁五金店的老王。他抽着鼻子,像梦游一样走过来:“小陈……你,你今儿这锅里煮的什么?咋这么香?”
“就……就是老方子。”我心虚地不敢看他。
他买了一点回去。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路人……不到中午,我店里竟然罕见地排起了小队。每个人在尝过之后,脸上都露出一种近乎迷醉的、贪婪的表情。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挑剔地评价,只是不停地买,不停地吃,眼神都有些发直。
“老板,你这味儿……绝了!吃了浑身得劲!”
“给我再来一斤!不,两斤!明天我还来!”
“怪了,吃了你家的,再吃别家的都没味儿了……”
听着这些久违的赞誉,看着收银箱里逐渐增多的钞票,我心头那块压了太久的大石,似乎终于被挪开了一丝缝隙。狂喜和恐惧交织着,但很快,狂喜就占据了上风。
生意,真的好了起来。而且是以一种我难以置信的速度。不仅老街坊回来了,还多了许多陌生的、年轻的面孔。我的小店,重新变得热闹,甚至比父亲鼎盛时期还要火爆。那诡异的香气,像一条无形的锁链,拴住了一个又一个食客。
我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刻意忽略了那些细微的变化。
我发现自己也越来越离不开那锅卤汁。每天不打上一碗喝掉,就总觉得心神不宁,浑身不得劲。而喝下之后,那种通体舒泰、飘飘然的感觉,让我能够暂时忘记这香气来源的罪恶。
我也忽略了老食客们的变化。王叔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他拿着刚买的猪头肉,就站在店门口迫不及待地啃食起来,嘴角流油,眼神狂热而空洞。常来买给孙子吃的李奶奶,有一次竟然忘了孙子的存在,自己一个人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把一整只卤鸡吃得干干净净。还有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围坐在店里的小桌旁,沉默而迅速地吃着,空气中只剩下咀嚼和吞咽的声音,他们的眼神交汇时,偶尔会闪过一丝让我脊背发凉的饥渴,那不像是人对食物的饥渴,更像是……别的什么东西。
店里生意越好,我夜里的梦境就越是怪诞恐怖。我总梦见那口卤锅在深夜独自沸腾,锅里面浮沉的不再是食材,而是一颗颗干瘪的、如同我放进去的罂粟壳一样的人头。他们紧闭着眼睛,皮肤是深褐色,随着滚汤起伏。
直到那个傍晚,一个穿着校服、脸色有些苍白的中年男人来到我的柜台前。他看起来像个老师,文质彬彬,但眼神里却有一种异常的执着。
他买了一份卤味,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盯着我,深吸了一口气,那表情不像是在品味香气,倒像是在分辨什么。
“老板,”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严肃得让我心慌,“你这卤味……味道很特别。”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强装镇定:“祖传的老方子,大家都说香。”
“香是香,”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但这香里,有一股不该有的‘邪气’。我研究过一些东西……你这里面,是不是加了‘料’?”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他后面又说了什么,只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一种了然的怜悯。
他最终提着卤味走了,但那个眼神,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我心里最见不得光的地方。
我知道,完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只是我没想到,这“湿鞋”的代价,会如此恐怖。那天之后,一切都开始加速滑向失控的深渊。而那口曾经拯救了我生意的卤锅,也终于开始向我展露它狰狞的、真正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