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23日, 农历九月初三, 宜:解除、祭祀、修饰垣墙、平治道涂、造畜椆栖。 忌:嫁娶、开市、交易、入宅、入学。
我一直觉得,南极是地球的最后一个梦,一个纯净、遥远、不容亵渎的冰封幻境。所以,当那个名为“终极南极”的旅行团报价从令人咋舌的二十万人民币,毫无征兆地暴跌至五万时,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潇潇,你看!”我把手机递到正在厨房忙碌的妻子面前,屏幕上是那诱人的广告页面,“南极,五万!两个人十万就能搞定!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潇潇擦擦手,接过手机,眉头微蹙:“从二十万降到五万?陈默,这……靠谱吗?别是什么购物团拉到南极去吧?”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我们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二十万的南极之旅是遥不可及的奢望,但五万……虽然依旧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却恰好卡在了我们“咬咬牙,跺跺脚”能够得着的临界点上。
“我问过了,”我急忙解释,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旅行社说是因为最后一分钟有客人退订,空出了几个位置,算是尾单清仓。行程不变,还是两周,进南极圈,看帝企鹅,极光,该有的都有!而且是小团,人少体验好!”
我描绘着憧憬已久的画面:成千上万只帝企鹅,像穿着燕尾服的绅士,在无垠的冰原上蹒跚而行;绚烂的极光如同上帝挥洒的彩绸,在墨黑的天幕上舞动;还有那近乎永恒的白昼,以及被极致压缩的黑夜……这一切,曾经只存在于《动物世界》和《国家地理》的镜头里。
潇潇看着我眼中闪烁的光芒,犹豫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又带着些许宠溺的笑容:“好吧,就知道你做梦都想去。那就……说走就走?”
“说走就走!”我一把抱住她,兴奋地像个孩子。
接下来的手续异常顺利,顺利得甚至让人有些不安。但被南极梦冲昏头脑的我,自动忽略了那一丝微妙的不协调感。旅行社的客服语气总是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热情,回答问题滴水不漏,却缺乏真正的情感温度。合同条款密密麻麻,我们只匆匆扫了一眼重点,便签下了名字。
出发那天,我们在乌斯怀亚登上了那艘名为“探险者号”的破冰船。船体不算新,但看起来足够坚固。同团的游客加上我和潇潇,一共只有十二人,算是非常精致的小团。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类似的兴奋与期待,彼此寒暄,交换着对南极的向往。领队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白人男子,名叫维克多,皮肤是常年在极地工作留下的粗糙暗红色,眼神锐利却似乎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疲惫。他话不多,只是例行公事地交代了注意事项和安全规程。
航行穿越德雷克海峡时,传说中的“杀人西风带”展现了它狂暴的一面。巨大的涌浪让船体剧烈摇晃,呕吐袋成了最紧俏的物资。潇潇晕船晕得厉害,脸色苍白地蜷缩在舱房的床上。我强忍着不适,照顾着她,内心却因为距离梦想之地越来越近而依旧火热。
几天后,船终于驶入相对平静的南极海域。当第一座巨大的、泛着幽蓝光泽的冰山如同沉默的巨兽般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全船的人都沸腾了。那是一种超越想象的壮美,纯净、死寂,带着一种亘古的威严。天空是洗过的蓝,海水是沉静的墨黑,映衬着雪白的冰盖和蓝冰,色彩纯粹得令人心醉。
我们按照行程,登陆了几处岛屿,看到了成群结队的帽带企鹅、阿德利企鹅,它们憨态可掬,对人类的到来似乎毫不在意。但帝企鹅,那个我最期待的物种,却始终未见踪影。维克多解释说,帝企鹅的栖息地更靠南,需要时机和运气。
随着船只深入南极圈,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在我心底滋生。周围的景色美得窒息,但却美得过于空旷,过于寂静。除了风声、浪声和偶尔传来的冰山崩裂的闷响,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不安的沉寂中。就连那些欢快的企鹅,它们的叫声在这种无边无际的背景下,也显得格外单薄和脆弱。
而且,我注意到,这里的白天长得异乎寻常。虽然行程说明里提到了极昼现象,但亲身经历时,那种太阳永远低悬于地平线上,不肯落下的感觉,还是让人有些生理性的错乱。时间感变得模糊,睡眠质量开始下降。潇潇也偶尔会揉着太阳穴说:“默,我总觉得有点头晕,好像……好像这片天地在旋转,停不下来。”
维克多领队似乎也更加沉默和警惕了。他时常独自站在船头,拿着望远镜久久地凝视着远方的冰原,眉头紧锁。
变故发生在我们计划中进行一次长时间自由活动的下午。按照安排,我们可以在一处指定的、相对安全的冰缘地带自由行走和摄影两小时,感受“真正脚踏南极大陆”的震撼。出发前,维克多反复强调,必须结伴而行,不得超过划定区域,并随时注意天气变化。
“南极的天气,”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比女人的心情还难预测。”
我和潇潇穿戴好全套的防寒装备,跟着其他队员下了船。脚踏在亿万年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一种前所未有的征服感和渺小感同时涌上心头。我们沿着划定的路线慢慢走着,拍摄着那些千奇百怪的冰山和浮冰。景色确实无与伦比,那种置身于世界尽头的孤独感,强烈得几乎实质化。
然而,好景不长。不到半小时,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风开始变大,卷起地表的雪粒,打在面罩上噼啪作响。能见度迅速下降。
“陈默,好像要变天了,我们往回走吧?”潇潇有些紧张地拉住我的胳膊。
我看了看GpS定位仪,又望了望不远处一座造型奇特的蓝色冰山,它像一座水晶宫殿,在变幻的光线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再往前一点点,就到那座冰山
潇潇拗不过我,只好跟着。我们加快了脚步,朝着那座蓝冰山走去。
就在我们接近冰山,我举起相机准备对焦的瞬间,狂风骤然升级为咆哮的暴雪。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天空倾倒下了无数的白色面粉,瞬间吞噬了一切。视线所及,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连近在咫尺的潇潇,身影都变得模糊不清。
“陈默!”潇潇的惊叫声被狂风撕扯得断断续续。
我的心猛地一沉,意识到大事不妙。我试图抓住她的手,大声喊道:“快!往回走!”
我们凭着记忆和感觉,跌跌撞撞地朝着来时的方向摸索。但在这片完全失去参照物的白色地狱里,方向感成了一个笑话。脚下的雪地变得深一脚浅一脚,狂风吹得人站立不稳。GpS定位仪在暴风雪中信号变得极不稳定,屏幕上的图标跳跃着,难以辨认。
“船在哪边?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潇潇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怕!跟着我!”我强自镇定,紧紧攥着她的手,但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恐惧像冰冷的蠕虫,开始沿着脊椎往上爬。
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体力在急速消耗,严寒透过厚重的衣物,开始侵蚀身体。暴风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猖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