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彻底未眠。
黑暗中,只要一闭上眼,就是两双眼睛在交替闪现——一双是我自己在镜中看到的,浑浊、疲惫、刻满死亡印记的眸子;另一双,则是录像里那个年轻人,清澈、鲜活,却被极致的恐惧彻底扭曲,像濒死的兽。
“活体药”……这三个字在我脑中反复轰鸣,每一次回响都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更深层、更隐秘的颤栗,一种对“年轻”本身的、近乎本能的贪婪。
衰老是一场缓慢的凌迟,而长生会,递来了一把血淋淋的、却能斩断枷锁的刀。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得浑浑噩噩。片场的聚光灯变得格外刺眼,仿佛能照出我皮肤下正在加速的衰败。合作的那些年轻演员,他们饱满的苹果肌,明亮的眼神,充满弹性的步伐,都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和诱惑。我甚至开始偷偷观察我的助理,那个刚毕业不久的男孩,他递来温水时,那截年轻的手腕,皮肤光滑,肌腱有力……一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闪过:如果……
我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叶尘没有再主动提起,但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了然和等待。他知道我已经看到了那深渊,而深渊,也正在凝视着我。
终于,在一个我因为关节剧痛而差点在楼梯上摔倒的午后,恐惧压倒了所有迟疑。我抓住叶尘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联系他们。”
叶尘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好。”
会面安排得出乎意料地快,地点也极其隐秘,是在市郊一处对外宣称是高端私人医疗康复中心的地方。车子驶入浓密的林荫道,最终停在一栋线条冷硬、通体覆盖着深色玻璃幕墙的建筑前。这里安静得可怕,听不到一丝城市的喧嚣,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反而更添了几分压抑。
接待我们的是一个穿着熨帖白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他自称“吴理事”。他笑容得体,举止优雅,眼神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不带丝毫人情味。他引着我们穿过一道道需要身份验证的自动门,内部是极简主义的装修风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混合着某种不知名香氛的味道,冰冷,洁净,仿佛能吞噬掉一切生命的杂音。
在一间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张白色桌子和几把椅子的房间里,吴理事开门见山。
“陈先生,欢迎。您的情况,叶先生已经大致说明。”他的声音平稳,没有起伏,“我们长生会的理念,您应该已经了解。我们提供的,并非虚无缥缈的长生,而是基于现代医学科技的、系统性的生命优化和延续服务。我们称之为‘新陈代谢计划’。”
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仿佛只是在介绍一项普通的健康管理项目。
“代价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无比,“除了钱。”
钱对我来说,已经只是一个数字。
吴理事的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近乎慈悲的笑容:“陈先生,您应该明白,最珍贵的‘资源’,永远是生命本身。我们确保提供的‘生物材料’,都处于最健康、最富有活力的状态,来源清晰,匹配精准。这需要极其庞大而复杂的系统支持。所以,除了高昂的费用,‘代价’更在于您的绝对信任和……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