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转过头,紧盯着笔筒。一切正常。红色的记号笔安静地插在那里,投下静止的影子。
眼花了?是药效太强,导致神经兴奋过度?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忽略这点小插曲。
接着,是声音。
办公室里依旧嘈杂,咳嗽声,键盘声,低语声。但在这片熟悉的背景音里,我开始听到一些别的东西。极其细微,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紧贴着我的耳膜在振动。
那是一种……摩擦声。像是用指甲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轻轻刮擦,又像是无数只脚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的沙沙声。它断断续续,若有若无,混杂在正常的办公噪音里,几乎难以分辨,但一旦你注意到了它,它就像一根冰冷的针,执着地往你耳朵里钻。
我抬起头,环顾四周。同事们都在埋头工作,没有人表现出任何异常。王姐正对着电脑屏幕擤鼻涕,小李在打电话沟通客户,一切如常。
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我闭上眼,努力去捕捉那诡异的声源。它似乎没有固定的方向,时而来自头顶布满蛛网般线缆的天花板,时而又像是从脚下踩着的地板缝隙里渗出,甚至……有时感觉就在我自己的后脑勺里面响着。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尾椎骨慢慢爬升。
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把注意力放回屏幕上的文档。白色的背景,黑色的文字。看着看着,那些规整的宋体五号字,边缘似乎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不是视力模糊的那种模糊。而是像隔着蒸腾的热气看东西,字的轮廓在微微地扭曲,变形。某个瞬间,我甚至觉得那些笔画像是活了过来,像细小的黑色蠕虫,在白色的平面上缓缓地蠕动、爬行。
我猛地眨了几下眼睛,再定睛看去。文字又恢复了正常,清晰,死板。
冷汗,开始从我的额角渗出来。
之前的精力充沛感还在,但其中混入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尖锐感,像是被过度拉紧的琴弦,随时可能崩断。而那种被剥离的轻盈感,此刻也变了味,更像是一种……脚不沾地的虚浮,仿佛我和这个现实世界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薄的膜。
“默哥,你没事吧?”小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疑惑地看着我,“你脸色有点白啊,是不是药效过了?”
我张了张嘴,想告诉他我听到的、看到那些诡异的东西,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怎么说?说我看东西在扭动,听得到奇怪的声音?他大概会觉得我烧糊涂了,或者更糟,把我当成精神病。
“没……没事,可能有点累了。”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干涩。
小李同情地点点头:“这药是好,但听说劲儿有点大,撑不住就别硬扛。”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撑不住?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心里第一次对那粒“二百”产生了巨大的疑虑和恐惧。
它带走的,真的只是流感病毒吗?
它给我的,又到底是什么?
下班铃声响起,我几乎是逃离了那座写字楼。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农历十月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冷风吹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些我脑中的混沌,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细微的摩擦声,似乎依旧如影随形。
回家的地铁上,我刻意避开了人群,找了个角落站着。车厢灯光惨白,映照着乘客们一张张疲惫麻木的脸。许多人戴着口罩,眼神空洞。我注意到,有几个人的状态明显不对。他们坐得笔直,眼神却异常锐利,不停地、小幅度的左右转动着头,像是在警惕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他们的手指,会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或者扶手上,反复地、快速地刮擦着。
和我一样……吃了“二百”的人?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目光落在自己握着扶手的右手上。手指修长,因为用力而指节有些发白。
看着看着,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我食指的指甲边缘和皮肤相接的缝隙里,借着车厢晃动的、惨白的灯光,我似乎看到……看到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
白色。
那不是脏污,也不是皮肤屑。那是一种……纯然的、光滑的白色。就像……
就像那粒胶囊的颜色。
它像是一小片具有生命的菌丝,正试图从我的指甲缝里,悄无声息地钻出来。
我猛地抽回手,惊恐地放到眼前仔细查看。
什么都没有。指甲缝很干净,皮肤也正常。
是光线错觉?还是……
我抬起头,看向车窗。车窗像一面模糊的镜子,映照出车厢里晃动的人影,以及我那张写满惊疑不定的脸。
就在那模糊的倒影里,我仿佛看到,在我的肩膀上,似乎搭着什么东西。
一只毫无血色的、微微扭曲的……手的影子。
它只是静静地搭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
肩膀上空空如也,只有廉价西装布料的粗糙触感。
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衬衫。
我死死地盯着车窗倒影。那只手的影子,消失了。
但我能感觉到。
它还在那里。
冰冷,粘腻,无声无息。
牢牢地搭在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