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手心里那个冰凉的小东西,愣住了。
“走!现在就走!”阿杰推了我一把,力道很大,“从西侧员工通道出去,那边后门的监控……我十分钟前弄了点小故障,画面会循环。你大概有十五分钟时间离开这个区域。之后,我也帮不了你了。”
“杰哥,你……”
“别废话!快走!”阿杰脸上露出罕见的焦躁,“记住,出去以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看里面的东西。然后……要么永远消失,要么,找个足够硬的后台再拿出来。‘泡沫’的背后……水太深了。”
就在这时,通道另一端,传来了清晰的、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还有对讲机微弱的电流杂音。
阿杰脸色一变:“他们来了!走!”
他猛地将我往西侧通道的方向一搡,自己则转身,迎着脚步声走去,提高声音说:“林经理?是您吗?我刚弄完报告……”
我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时间道谢。求生的本能和手中那点微渺的“证据”灼烧着我。我转身,用尽全力,冲向昏暗的西侧员工通道。
奔跑。冰冷的空气撕裂着喉咙。心脏快要撞碎胸骨。身后似乎传来呵斥声、混乱的脚步声,但我不敢回头。熟悉的通道在眼前扭曲、延伸,像怪物的肠道。
西侧后门就在眼前。我扑上去,用力推开沉重的防火门——
外面是凌晨四点多的重庆。潮湿的雾气弥漫,街头空旷,只有零星早起的环卫工人和飞驰而过的货车。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自由的、却也无比危险的气息。
我踉跄着冲入雾中,不敢走大路,专挑小巷。手里的“药片”和暗袋里的U盘、采样盒,像烧红的炭块。阿杰最后的话在耳边轰鸣:“找个安全的地方……要么永远消失……要么找个足够硬的后台……”
我该去哪?我能信谁?
巷子深处,一家通宵营业的破旧网吧招牌在雾中发出惨淡的光。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冲进去,用现金开了一台最角落的机器。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
我先检查了U盘。拷贝果然中断了,只获得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运营日志和部分低级别员工的排班表。真正的核心数据,连边都没摸到。采样盒里的气溶胶样本量也微乎其微。
最后,我颤抖着将阿杰给的“药片”插入电脑一个不常用的接口。它自动弹出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有两段视频,几份扫描文件,还有一个成分分析图谱的碎片。
第一段视频,似乎是偷拍的,角度很低,画面晃动。能看到类似医院病房的环境,但更加冰冷,仪器更多。床上躺着一个人,浑身连接着管线,脖颈处……不是透明的“欲痕”,而是大片大片稳定存在的、暗红色发光的网状纹路,甚至能看到皮肤下有细小的东西在蠕动。那人偶尔抽搐一下,发出非人的痛苦呻吟。视频很短,只有十几秒,但足以让人做噩梦。文件名标注着“样本07”。
第二段视频,是某个实验室的监控片段,时间显示是两年前。里面穿着防护服的人员,正在将一些闪烁着奇异磷光的粉末状物质,加入基础的“添加剂”原液中。一份同步显示的实验记录提到“……显着增强‘痕迹’摄取效率,但副作用……神经系统不可逆损伤风险提升300%……批准用于‘定制体验’级套餐……”
扫描文件是几份残缺的“客户跟踪记录”。上面记录了某些长期消费顶级套餐客人的“生理指标变化”:睡眠时间锐减、情绪极端化、出现幻觉频率增加、颈动脉附近出现“不明能量残留”……最后的处理意见多是“继续观察,维持供给”或“建议升级至‘终生关怀’套餐(天价包年)”。
成分分析图谱碎片显示,那“添加剂”里含有多种无法识别的有机化合物结构,以及……微量的、某种具有强烈神经活性的放射性同位素标记物。
恶心和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内脏。这比我想象的更可怕,更毫无人性。这不仅仅是欺诈和成瘾,这是用某种危险的、未知的技术,在对人的精神和肉体进行缓慢的剥夺和改造!那些“欲痕”,是掠夺的标记!那些天价套餐,是通往毁灭的门票!
“泡沫”及其背后的东西,根本不在乎客人的死活,他们只在乎“欲望”被满足和抽取过程中产生的“能量”或“价值”,无论那是什么!
我瘫在网吧肮脏的椅子上,浑身冷汗,止不住地发抖。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短信,只有两个字:
“快逃。”
是阿杰?还是别的什么人?
紧接着,又一个短信来自林经理:“陈默,不告而别可不是好习惯。有些公司财产,不属于个人。我们聊聊?”
我猛地拔掉所有存储设备,冲出网吧。雾气更浓了,街灯的光晕被吞没成一片模糊的黄斑。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狂奔,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能去哪里?报警?这些证据太过离奇,涉及未知技术和庞大利益,普通的警察会信吗?就算信,他们能动得了“泡沫”背后的人吗?找媒体?更大的媒体,会不会本身就被渗透?
阿杰说“找个足够硬的后台”……谁?
不知不觉,我跑到了江边。浑浊的江水在浓雾下无声流淌,对岸的灯火模糊成一片黯淡的光带。我扶着冰冷的栏杆,剧烈喘息,手里的证据烫得惊人。
回头望去,城市淹没在雾中,那座吞噬欲望的“泡沫”酒吧,就藏在这片繁华的阴影之下。而我,带着这点可能带来毁灭也可能带来一丝微光的秘密,成了这片阴影追捕的对象。
我拿出那个存有证据的“药片”和U盘,看了很久,然后,将它们紧紧攥在手心,藏进衣服最里层的口袋。
江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脖颈后,那丝熟悉的、肥皂泡破裂般的凉意,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一个无形的标记,烙在了那里。
雾,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