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抬头:“若真拨款到位,三月可行。但需工造营优先供铁钉与绳索。”
“准。”苏桐答得果断,“明日文书即发。”
霍震霆盯着她,声音低沉:“你不怕我借机拖延?或是敷衍了事?”
“怕。”她坦然承认,“但我更怕无人肯担这责。你若不愿做,我不强求。可若你愿接,那便是信任的开始。”
霍震霆久久未语。最终,他伸手抚平舆图一角,沉声道:“我会按时开工。”
堂中气氛悄然变化。诸将虽未齐声应和,却再无人出言质疑。
苏桐回到案前,提笔蘸墨,将“轮训回流制”与“军官晋升通道”两条正式誊入章程正文。笔锋稳健,字迹端肃。她写完最后一句,搁下笔,抬头望向堂外。
天光已明,风止霜融。
尉迟凌峰站在廊下,手中捧着那份修订后的章程,指尖一遍遍摩挲着“三年回流”四字。他忽然转身走进堂内,对苏桐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苏桐抬眼:“你说。”
“新军初成,若真打出战绩,莫要独揽功劳。那些没被选上的营头,也该分一份荣耀。”
苏桐站起身,郑重道:“我今日立誓——新军之功,源于旧军之基。将来每一场胜仗,战报之上,必书原营番号。他们或许不在阵前,但功名簿上,一个都不会少。”
尉迟凌峰看着她,终于点了点头。
午后,苏桐仍在参议堂内整理文书。霍震霆派人送来一份边防布防图,附注一行小字:“黑水原西侧两处险坡,宜增暗哨,已标于图上。”
她展开图卷,见边缘批注密密麻麻,皆为实地勘测所得,细致入微。
她提笔,在图侧写下批复:“依议。另请抽调十名熟悉地形的老卒,参与新军侦察营首批训练。待遇同校尉,薪俸照发。”
小宦官捧图欲走,她忽又叫住:“等等。”
她亲自取来一方印盒,将兵部特许通行印加盖于图右下角,郑重道:“告诉霍副帅,这不是命令,是合作的开始。”
暮色渐染宫墙,参议堂内烛火重燃。苏桐坐于案前,面前摊开新军首批教习纲要。她执笔在“思想训导”一栏写下:“令将士知为何而战,而非只知听令而战。”
门外传来脚步声。
尉迟凌峰步入,手中拿着一张名单。“第一批报名学堂的士卒,共八十七人。”他将纸放在案上,“最年长者四十五岁,曾断过左臂。”
苏桐拿起名单,逐一看过姓名,轻声念出其中一个:“李青山……去年雪夜巡哨,独自背回三名伤卒?”
“是他。”尉迟凌峰点头,“他说,活到现在,头一回听说当兵还能读书。”
苏桐将名单压在砚台下,抬头道:“明日学堂开课,我去讲第一课。”
“你讲什么?”
“讲一句话。”她站起身,目光沉静,“从前我们用命填漏洞,现在,我们要用脑子堵缺口。”
尉迟凌峰静静看着她,忽而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苏桐转身走向窗边,推开半扇木棂。晚风拂入,吹动案上纸页轻响。她望着远处宫灯次第亮起,仿佛看见无数营帐之中,也有灯火正在点燃。
她低声说:“只要有人愿意学,火就不会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