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年夜饭的喧嚣和酒意，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平息。第二天，大年初一，阳光透过车间高窗的灰尘，投射下几道苍白的光柱。流水线重新启动，那熟悉的嗡鸣声再次成为主宰，仿佛昨夜的温暖与喧闹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或许是酒精还未完全散去，或许是那顿特殊年夜饭留下的余温，工人们脸上的麻木似乎淡了些，彼此间的眼神交流也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熟稔。线上短暂的休息间隙，话题不再是单纯的抱怨，偶尔也会夹杂着对昨晚那顿“大餐”的回味和对家中亲人的思念。
线长老周背着手在线上巡视，目光扫过一个个工位，在强子面前略微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那种无声的认可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中午休息时，胖子凑到强子身边，一边扒拉着饭盒里昨晚剩下的饺子（食堂今天依旧只提供简单的加热服务），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强子，新的一年了，有啥想法没？”
“想法？”强子愣了一下。他的“想法”一直很具体——多挣钱，寄回家，让自己和家人都能过得更好一点。但被胖子这么一问，他忽然觉得，这个朴素的愿望之外，似乎还应该有点别的什么。
“对啊！”胖子咽下饺子，眼睛发亮，“比如，学点啥新技术？换个岗位？或者……找个对象？”他说着，促狭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强子。
强子被他逗得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头。对象什么的，对他来说还太遥远。但胖子的前两个问题，却戳中了他心里某个模糊的角落。
他想起了老李的指点，想起了自己那本记录着零碎观察的笔记本，想起了生产线故障时自己那微不足道却起了作用的发现。仅仅做一个效率高的螺丝工，就够了吗？
下午，车间里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一种关于“新年愿望”的低声讨论，像细微的涟漪般在工位间传播开来。
“我今年就想多攒点钱，回去把家里的老房子翻修一下。”一个中年工友低声对旁边的人说。
“我想买个新手机，这个破手机都快开不了机了。”
“俺就想平平安安干到年底，别出啥事。”
“希望娃他娘身体好点，娃争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