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再见(1 / 2)

“所以你早就盯上我了?”傅坤泽斜倚在精神空间那虚幻的墙壁上,尽管嘴上说着不想听,却还是安静地听完了方林涛那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故事。此刻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微微眯起的眼睛却透着一丝审视。

方林涛那半透明的身影似乎滞涩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介于无奈和自嘲之间的复杂表情,小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同样虚幻的头发。

“也不能说……盯上吧?”他斟酌着用词,声音带着点被冤枉的委屈,眼神飘忽不定,“说得我和什么心怀不轨的猥琐老头似的。”

“你不是吗?”傅坤泽反问,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戏谑的极淡弧度。

方林涛像是被这话精准地噎住了,半透明的脸颊几不可察地鼓了鼓,像个被戳破小心思却又强装镇定的孩子——尽管他的本质早已与孩童的天真相去甚远。他有些气恼地扭过头,假装打量这个精神空间,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咳……所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但那微微加快的语速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不自在。

傅坤泽没有继续在那个“猥琐老头”的问题上纠缠,他知道适可而止。他收敛了嘴角的弧度,眼神认真了些许。

“有一个问题。陈医生的占卜,为什么会失效?她的能力似乎很强。”

方林涛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他扯出一个带着无尽疲惫的笑容。

“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有两个,”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当然是因为涉及了猩红螺旋之主这类高位存在,大多数占卜都会失效,但以陈阿姨的占卜还不至于完全失效,只是会更模糊”

他放下第一根手指,声音低沉了下去。

“而第二个,也是更根本的原因……从‘有人被赶下船’那个节点开始,诺亚方舟号,或者说我们这四个核心,就陷入了一种绝对的‘必然’状态。”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如何描述这种令人绝望的束缚。

“你可以想象一下,”他抬起小手,在空中虚划,“就像一段被设定好结局的程序。但这段程序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的底层代码,直接受到了那个过去更加强大的陈医生的影响”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间,看到了那个在更早轮回中,力量与执念都达到顶峰的占卜师。

“现在的陈医生,她的占卜能力同样源自这份力量,却像是在用一把子剑,去对抗锻造出这把剑的、曾经那位顶尖占卜师倾尽所有设下的最终枷锁。她怎么可能对抗得了……那个强大的她自己呢?”

他看向傅坤泽,眼中是深深的无奈。

“所以,在这种由‘过去之我’所锚定的绝对‘必然’面前,任何试图窥探另一种可能性的占卜,都如同蚍蜉撼树,自然都会失效。不过这并代表她的占卜不厉害,这么久以来她依然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占卜师”

他稍作停顿,让傅坤泽消化这沉重的信息,然后话锋微微转向,引入了一个与傅坤泽直接相关的事件。

“或许你还不知道陈医生,之所以帮助你单独成为调查员,就是因为她占卜出了你可以让少数人走向好结局,尽管她没对任何人说,可我依然通过她的梦境了解到了这点。那时我甚至还未发现你的身上的熟悉气息。”

他的语气变得低沉而悲凉,带着最终的明悟“现在想来所谓少数人的好结局就是指让我们能真正的安息。你看,仅管涉及了高位存在,她依然能模糊的占卜出些什么”

这段关于占卜与结局的沉重话题告一段落,空气仿佛也随之凝滞。方林涛似乎想从这令人窒息的宿命论中挣脱出来,他轻轻吸了口气,尽管在这个精神世界里这并无必要,更像是一种转换话题的姿态。

“那么,”他重新看向傅坤泽,语气恢复了些许探讨的平静,“你还有其他问题吗?比如……血宴之主?”

傅坤泽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引导,顺势问出了他当下最关心的问题:

“可以给我讲讲血宴之主吗?”

方林涛整理了一下思绪:

“血宴之主,一位高位存在,通俗地讲是一位神。而且祂是游戏中出现的神,能在游戏中的一些神和副本世界的神相比是非常强大的,当然并非全部。神分很多种,比如我如果能走更远,就会是一位信仰神,顾名思义就是依靠信仰成神。而信仰神就并非会是强大的存在”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

“而猩红螺旋之主,则更复杂一些。祂既是信仰神——因为确实有信徒崇拜祂那螺旋的真理;但祂更核心的本质,是一位种族神。”

看到傅坤泽眼中掠过的一丝询问,方林涛进一步说明:

“所谓种族神,其存在与某个特定的种族深度绑定。而游戏中的种族神就属于强大的一类,所关联的也更加广泛去。猩红螺旋之主所关联的,并非某个具体星球上的具体鱼人种族。”

“祂是‘鱼人’这个概念本身在规则层面的化身与主宰。所有在多元宇宙中,符合‘鱼人’这一概念模板的生命形态——无论是你记忆中那些呜噜噜叫的浅海鱼人,还是潜伏在异星深渊的恐怖鱼形之物,甚至只是某个世界神话传说里关于鱼头人身的原始信仰——它们存在的根源,都或多或少与猩红螺旋之主相连。”

“祂的意志,影响着所有‘鱼人’概念的命运走向;反之,所有‘鱼人’的兴衰、它们的集体潜意识与行为模式,也如同无数溪流,最终都会汇入祂这片概念的海洋,塑造着祂的形态与力量。你之前‘看’到的那些朝圣景象,正是这种概念性连接的体现。”

“至于血宴之主,则完全是另一类——概念神。同样是非常强大的存在,祂并非因信仰或种族而生,而是‘人的食欲’这一概念本身的化身。概念神大部分本身没有神智,血宴之主也一样,只有纯粹的吞吃本能。也正因如此,那有智的猩红螺旋之主,大概率是不想和这种无法沟通、只知吞噬的无智神明缠斗,才没有直接现身。”

“没有神智吗?”傅坤泽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眉头微蹙,“刚刚我就想问了,没有神智的神也会有使者吗?”

“血宴之主本身确实不需要信徒、使者。但依然有人为了力量,向祂提供餐食成为其使者,或受其力量感染成为信徒。不过,祂身为人的食欲的概念化身,只有人或类人存在才能成为其使者。”方林涛的话语中带上了一些幸灾乐祸的感觉“而你……刚好符合。”

傅坤泽的思维飞速运转,他从刚刚的话语察觉到了一些事情。“什么意思?” 他声音沉了下去,自己之前的举动,不正是在为血宴之主寻找、乃至奉上餐食吗?

“没错,”方林涛证实了他的猜想“恭喜,马上就要成为一名强大神明的使者了。”

“那么代价是什么?”傅坤泽直接问出了核心。他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力量,尤其是来自这种存在的力量。

“失去玩家身份。游戏并不允许玩家成为某位神明的使者,信徒可以。必须定期为其上供足够质量的食物,否则就会被其吃干抹净”

“所以我该怎么做?”听到方林涛的解释,傅坤泽立马追问道

方林涛淡淡答道:“等你醒来,自然就是了。”

傅坤泽盯着他,目光如炬:“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他可不想当什么被迫打工的神使,尤其老板还是个没有理智,只懂吞吃的概念化身,即使那代表着强大的力量。

看到傅坤泽有些着急了,方林涛才露出孩童恶作剧得逞时的笑容:

“好吧,自然是有办法的。你是因为我的事才落到这步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这个精神空间里荡开细微的涟漪。顿了一顿,他又说出了那句容易引人误会的话:“放心,我当然会好好负责,我可不像某个渣男一样。”

说着,他抬起了那只手。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一块巴掌大小的猩红鳞片碎块。那鳞片色泽暗沉,仿佛凝固的血液,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边缘参差不齐。

“你应该庆幸血宴之主是无智之神,”方林涛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弱感慨,“否则单凭我抢出的这点饭渣渣,根本不够看。” 他所谓的饭渣渣,显然是指从血宴之主那场狂暴吞噬中的些许残留。

“闭上眼睛吧,”方林涛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傅坤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问,依言闭上了眼睛。

很快,一种奇异的融合感传来。并非物理上的接触,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那块布满裂痕的猩红鳞片,其蕴含的那一丝微弱却本质极高的力量,正被方林涛以最后的力量引导着,与他的灵魂,他的存在本质进行着某种危险而精密的融合。这个过程并不痛苦,反而带着一种如同水银渗入般的奇异冰凉触感。

他的意识开始被一股力量拉扯,飞速地远离这片即将崩溃的精神空间,仿佛坠入了一条光怪陆离的隧道。各种破碎的画面、扭曲的色彩、无法理解的低语在周围飞速掠过。

最终,他的视野稳定下来。他发现自己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海底。海水粘稠而沉重,散发着浓烈的铁锈与生命腐烂混合的腥气。

下方,是密密麻麻、数以亿万计的鱼人,它们形态各异,仿佛将海洋中所有与“鱼人”相关的概念都汇聚于此,但此刻,它们都被同一种肃穆而狂热的情绪所笼罩。

他们在朝圣!

形似深海安康鱼的庞大鱼人,头顶悬吊的发光肉饵如同虔诚举着的烛火,它们巨口微张,露出层层利齿,却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共鸣,汇入朝圣的声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