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甚好。”杨林站起身,“我该回去了,要处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萨拉丁首相若对大明的书有兴趣,改日我让人送些过来。《资治通鉴》《三国志》,同样好看。”
萨拉丁起身相送:“多谢将军。”
两人走到门口。杨林的卫队已经牵马等候。
萨拉丁站在门口,目送马蹄扬起的尘土渐渐消散。科布从旁上前,低声道:“首相?”
同时,万里之外。
十艘大明战舰排成一列,正驶过赤道附近的海域。旗舰“镇远号”的甲板上,李肃扶着栏杆,望向南方无垠的海面。
他已经这样站了半个时辰。
海上第十天了。从南京出发时的兴奋早已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枯燥。放眼望去,四面都是同样的蓝,深蓝的海,浅蓝的天,连一朵云都没有,船队像被遗弃在蓝色荒漠里的几片叶子,缓慢而固执地向南漂去。
“大人,进舱用饭吧。”副官王焕走到他身边,递过一个水囊。
李肃接过,灌了一大口。水是温的,带着木桶的涩味。“还有多久?”
“按海图,明日午后应该能看到澳洲海岸。”王焕也望向南方,“如果风向不变的话。”
“但愿吧,坐船太无聊了。”
甲板另一头传来喧哗声,几个年轻的工匠挤在船舷边,指着海里跳跃的飞鱼大呼小叫。十天前他们也是这样兴奋,但现在这种兴奋已经很少见了。大多数人都躲在船舱里睡觉,躲避灼人的阳光。
李肃看着那些工匠,三千人,都是从南京、苏州、杭州招募的好手——铁匠、矿工、木匠、石匠。登船时个个精神抖擞,现在大多面有菜色。晕船的人占了三分之一,虽然已经适应了不少,但长途航海的疲惫是掩饰不住的。
还有那两千兵士。他们是水师的精锐,奉命护卫这次远征。带队的统制叫赵铁柱,是个黑脸壮汉,此刻正带着士兵在甲板上站岗。
“王副官。”李肃突然道,“登陆之后,第一件事是什么?”
“按计划,先建立营地,勘探最近的矿脉,然后……”
“不。”李肃打断他,“第一件事,是让所有人踏上土地。哪怕只是在沙滩上站一刻钟。”他转过身,背靠着栏杆,“海上看久了,人会疯的。让他们踩踩泥土,闻闻草木也能解乏,招募的工匠不容易。”
王焕点头:“下官明白了。”
傍晚,李肃在船长室召集了一次会议,与会的有赵铁柱、王焕,还有几位工匠头领和船队领航官。
海图铺在桌上,用镇纸压着四角。领航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渔民,脸上布满风霜刻出的皱纹,手指点在地图某处:“按现在的速度,明天未时左右,我们应该能在这里靠岸——澳洲东北角,有一片海湾,水深足够,沙滩平缓,适合登陆。”
“有淡水吗?”赵铁柱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根据前次勘探的记录,海湾往西五里有一条小河。”领航官又指了指地图上的标记,“但水量不大,旱季可能会断流。”
“那就先在海湾扎营,同时寻找更可靠的水源。”李肃做出决定,“赵将军,登陆后你的兵分三队。一队护卫营地,一队勘探周边,另一队——寻找适合筑城的地点。王永贵侍郎的命令是筑一座能容纳五万人的城,这事不能拖。”
“是。”
“工匠方面。”李肃看向几位头领,“登陆后先休整三日。期间,矿工组随我去看矿脉,铁匠组清点工具,木匠组开始伐木,我们需要尽快建起工棚和仓库。”
众人应诺。会议结束时,窗外已经全黑。海上没有灯光,只有星光和船队自身的灯笼,在无边黑暗中辟出一小片温暖的光晕。
李肃没有立即回舱。他又走上甲板,望着南方的夜空。
那里有南十字星,四颗明亮的星辰组成十字形状,低垂在地平线上方。领航官说,看见南十字星,就离澳洲不远了。
“大人还不休息?”赵铁柱不知何时也上了甲板,手里提着一小坛酒,“喝点?广州带来的米酒,最后一坛了。”
李肃接过酒坛,仰头喝了一口,酒很烈,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赵千总,你怕吗?”他突然问。
“怕?怕什么?”
“怕这片陌生的土地,怕这趟差事办砸,怕……”李肃顿了顿,“怕回不去。”
赵铁柱沉默了一会儿,接过酒坛也喝了一口。“怕。怎么不怕。”他用袖子擦擦嘴,“但怕没用。朝廷给了军令,咱们就得办成。再说了,澳洲再荒,还能比漠北荒?当年我跟杨林将军打金人,习惯了,几百里不见人烟。”
李肃笑了:“你跟着杨将军打过仗?”
“跟了三年。后来他调去埃及,我留在了广州。”赵铁柱望着星空,“杨将军常说,大明的疆土没有边界。陆地上能走到的,是大明的;海上能航到的,也是大明的。”
两人沉默下来,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许久,李肃轻声道:“那就让澳洲也变成大明的。”
第十一日清晨,瞭望塔上传来了喊声:
“陆地!前方看到陆地了!”
整支船队瞬间活了。所有人都涌上甲板,挤在船舷边,伸长脖子望向南方。
起初只是海平线上一道模糊的灰影,像是云,但比云更坚实。随着船队靠近,灰影渐渐显出轮廓——那是连绵的海岸线,高耸的悬崖,还有一片向内凹陷的海湾。
领航官在桅杆上挥舞旗语:目标确认,准备入港。
李肃站在舰首,手扶栏杆,盯着那片越来越清晰的土地:黄色的沙滩,深绿色的植被,还有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峦轮廓。
风吹来,带着一股陌生的气味,不是大明沿海的气味,而是一种混合着燥热、尘土和奇异植物的味道。
澳洲。
到了。
船队开始调整队形,降下半帆,向着海湾缓缓驶去。海水颜色从深蓝变为浅绿,能看见水下晃动的珊瑚影子,几只白色的大鸟从悬崖上飞起,绕着船队盘旋,发出尖锐的叫声。
工匠和士兵们不再喧哗,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这片土地,表情复杂,这就是大家以后工作的地方。
李肃深吸一口气,
“传令。”他对身后的王焕说,“各船准备小艇,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