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暖意很陌生，带着一种粗糙的、属于大地和火焰的生机，驱散了一丝蚀骨的寒冰。
她纤长如冰羽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覆盖其上的薄霜簌簌掉落几粒。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要抓住那缕带来暖意的风。
紧接着，这缕顽强升腾的暖香，如同无形的触手，蔓延向其他方位。
赤阳女帝苏凰感觉自己被困在一片燃烧殆尽的灰烬沙漠里，每一粒沙砾都吸吮着她最后的热量。那暖香飘来，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泥土的芬芳，竟让她干涸灼痛的喉咙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尽管那里空无一物。
青木女帝沐瑶的意识沉在枯萎凋零的森林尽头，万物寂灭。这暖香如同最细微的种子破开腐殖层时散发的生命气息，让她枯萎的指尖微微抽动了一下，仿佛枯枝渴望触碰久违的春雨。
厚土女帝姜璃感觉被深埋在地脉最沉重的岩层之下。暖香带着大地烘烤后的安稳，让她沉重如山岳的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了一次。
玄水女帝洛澜仿佛沉溺在冰冷死寂的海渊之底。那暖香如同水面透下的、带着烟火气的微光，让她柔韧的身体在水中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
天风女帝风无痕的意识在永无止境的虚空罡风中飘荡。暖香如同地面升起的炊烟，带着一种令她陌生的、名为“归宿”的引力，让她无意识飘散的发丝拂过身下冰冷的金属碎片。
紫雷女帝雷璇的识海被狂暴的雷霆撕裂成碎片。这暖香如同雷暴后湿润泥土的气息，带着奇异的抚平力量，让其中一片识海碎片中的紫电稍稍平复了一丝躁动。
庚金女帝云斩月感觉自己是一柄被巨力折断、深埋锈蚀的残剑。暖香如同擦拭剑身的温热布巾，带来一丝被珍视的错觉，让她锐利紧蹙的眉心，微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丝。
幽冥女帝幽萝的灵魂在轮回的迷雾中徘徊，几乎与死寂同化。这缕带着生之暖意的香气，如同投入冥河的一颗小石子，在她深不见底的幽暗意识中，漾开了一圈微澜。她苍白透明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仿佛想触碰那缕不该存在于幽冥的光。
废墟中心，楚萧全神贯注地盯着瓦罐。水已经滚开，野菜的翠色在浑浊的水中翻滚，混沌源石的碎屑溶解，让汤水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灰白色泽，蒸汽带着那奇异的暖香袅袅升腾。
他拿起玄铁“生”字令牌，小心地搅动着。动作牵动了背上的伤，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嘴角却下意识地绷紧，眼神专注得如同在矿洞深处打磨最珍贵的矿石。
“应该…差不多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熄灭了火堆。楚萧拿起瓦罐，滚烫的罐壁烫得他手指一缩，他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用撕下的粗麻布条垫着。他拖着伤腿，一步步，坚定地走向离他最近的、蜷缩在冰屑中的凌清雪。
他小心翼翼地半跪下来，将滚烫的瓦罐放在旁边稍冷的石头上。然后，他伸出相对完好的右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托起凌清雪冰冷得吓人的脖颈，让她靠在自己未受伤的右臂臂弯里。这个动作让他脊背的骨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痛得他眼前发黑，牙关紧咬，额角青筋跳动。
他用玄铁令牌，舀起小半勺温热的、灰绿色的野菜汤。汤水很稀，漂浮着几片蔫软的菜叶。
“清雪…醒醒…”楚萧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轻轻呼唤着。他将令牌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凑近凌清雪苍白干涸的唇边。
昏迷中的寒月女帝似乎感应到了热源的靠近和那执拗的呼唤。她冰雕玉琢般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干裂的唇瓣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
楚萧屏住呼吸，手腕极其稳定地将那一点温热的汤汁，缓缓倾入她的口中。
汤汁流入。凌清雪毫无血色的喉部肌肤下，那精巧的喉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长长的、覆着冰霜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被春风惊动的蝶翼，挣扎着，终于掀开了一道缝隙。
冰蓝色的眼眸初时空洞无神，倒映着废墟的残影和楚萧沾满污迹、却写满关切与紧张的脸庞。那眼神中的冰寒死寂，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丝微澜。唇边还残留着一点灰绿色的汤汁痕迹。
楚萧看着她终于睁开的眼睛，心头巨石轰然落地，紧绷的神经一松，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矿工式粗粝的笑容在他脸上艰难地扯开，虽然因为疼痛显得有些扭曲。
“醒了？”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轻松的暖意，“尝尝，矿上的土方子，吊命管用。就是…味道可能有点…呃…独特。”
凌清雪的视线缓缓聚焦，落在楚萧脸上，又移到他手中那简陋得令人心酸的瓦罐和玄铁令牌上。那缕奇异的暖香，正源源不断地从罐中逸散出来，带着生命的温度，包裹着她冰冷的身体。
她冰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了楚萧几秒，里面翻涌着无数复杂的情绪：劫后余生的茫然，本源枯竭的虚弱，被唤醒的惊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被这粗糙温暖触动的微澜。
最终，所有情绪都归于一种近乎木然的清冷。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在瓦罐里那浑浊的灰绿色汤水上，用刚刚苏醒、微不可闻的、如同冰晶碎裂般清冷的声音，吐出两个字：
“难喝。”
然而，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喉结，又是不受控制地、清晰地滚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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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摇篮悬星海】
断梁之上，楚萧以韧春灵藤编成的简易藤篮在微风中轻晃，里面静静躺着胎衣珠的晶莹残片与那株奇迹般幸存的九色堇。
袅袅炊烟中，九帝陆续苏醒，围坐在残火旁，沉默地传递着那唯一的破瓦罐。
突然，藤篮中的九色堇无风自动，九色花瓣脱离花萼，于半空中旋转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婴孩虚影。
那虚影咯咯一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遥遥指向废墟之外、混沌天穹的某个方向——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视野尽头，一片遮蔽星海的恐怖陨星火雨，正撕裂空间，带着焚灭万物的威势，朝着十方归源殿的废墟轰然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