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森林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剧烈波动、模糊。
楚萧感到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传来,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片废墟之上倔强的新绿,以及身边眼神复杂、生机重燃的沐瑶,意识再次被猛地抽离!
冰冷、坚硬、锐利!
无休止的金属摩擦与碰撞的噪音,如同亿万把钝刀在疯狂刮擦着耳膜,瞬间取代了森林的静谧与新生气息。
楚萧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剑冢。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无数巨大、断裂的金属剑锋倒悬于苍穹,闪烁着冰冷死寂的寒光,如同随时会坠落的铡刀。脚下,是层层叠叠、插满无数残破兵刃的金属大地,锈迹斑斑的断剑、卷刃的巨斧、崩口的战矛……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灰蒙蒙的雾气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血腥混合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碎屑刮擦肺腑的刺痛感。无形的锋锐之气无处不在,切割着皮肤,仿佛要将闯入者凌迟。
这里没有方向,只有无穷无尽的破败兵刃和令人窒息的锐金杀伐之气。一座由无数巨大断剑堆叠垒砌而成的山峰,如同插在大地心脏的墓碑,矗立在剑冢的中央,散发着绝望与终结的气息。
楚萧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重重兵刃的阻碍,瞬间锁定了剑冢中心那座断剑山峰的顶端。
庚金女帝云斩月的身影,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
她身上那件锐角几何剪裁的星陨秘银铠甲长袍,此刻黯淡无光,覆盖肩臂的暗金活体甲片失去了活性,如同蒙尘的铁片。原本泛着冰冷刃光的白金金属质感高发髻,此刻发丝凌乱,鬓角垂落的淬火银丝无力地贴在汗湿的颊边。她手中紧握着一柄巨大的断剑,剑身比她整个人还要高大,布满了裂痕和崩口,沉重无比。她正以这柄断剑为支撑,整个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上面,腰背却依旧习惯性地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剑脊。
但楚萧看得分明。
她紧握剑柄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发青,微微颤抖着。修长如刀削的身体紧绷到了极限,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滞涩和沉重。她眉心那枚菱形裂空金晶印记,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神——那双曾锐利如剑、能穿透一切虚妄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瞳孔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一种几乎要将灵魂都压垮的、源自漫长战斗与无休止肩负的疲惫!锐气并未消失,却被这沉重的疲惫死死压制着,如同蒙尘的神锋。
她像一把被强行钉在磨刀石上、日夜不休被磨损的绝世宝剑,虽未断裂,剑魂却已疲惫欲死。她仍在战斗,机械地挥舞断剑,斩碎周围不断从金属大地中“生长”出来、试图攻击她的锈蚀刀兵残影。每一次挥剑,都让她眉心的裂空金晶更加黯淡一分,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一下。
“云斩月!”楚萧的声音穿透了刺耳的金铁交鸣,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矿锤砸在坚硬的矿脉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云斩月挥剑的动作猛地一顿!她倏然回头,倒竖的白金发丝甩动,血丝密布的眼眸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飞剑刺向楚萧,带着被打扰的暴躁与深深的戒备:“谁?!” 声音嘶哑,如同金铁摩擦。
楚萧无视那刺骨的锋锐目光,大步向前,脚下断裂的兵刃在他混沌气息的侵蚀下无声化为齑粉,为他开出一条道路。他走到断剑山峰之下,仰头望着峰顶那个倔强挺立、却摇摇欲坠的身影,目光扫过她颤抖的指尖和眉心的黯淡印记。
“累了,就下来。” 楚萧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劝慰,没有鼓励,只有一句矿工看到同伴力竭时最朴实的陈述。他抬起手,混沌气息在掌心流转、凝聚、压缩,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只是最纯粹的力量具现,最终化作一块磨盘大小、表面粗糙、色泽玄黄、散发着大地般厚重温润气息的岩石。
他托着这块石头,稳稳地放在断剑山峰脚下,一个相对平整的位置。石头落地的瞬间,周围那些躁动不安、试图攻击的兵器残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安抚,瞬间安静下来。
“剑,也需要磨刀石歇口气。”楚萧拍了拍那块温热的磐石,抬头看着她,“这里没有敌人,只有一堆破铜烂铁。下来,坐一会儿。”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矿洞的通风不错,眼神却无比认真,传递着一个最简单也最核心的信念——珍视她自身的状态,胜过斩杀万千虚幻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