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宫的夜,是凝固的寂静。
终年飘落的细雪在窗外无声堆积,冰月虚影高悬,清冷光辉透过那面修补过的琉璃巨窗,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粗粝的玄铁片如同狰狞的伤疤,牢牢嵌在剔透的琉璃上,中心那点戊土暖玉髓散发的微弱暖黄光晕,倔强地抵抗着无孔不入的寒气,在冰蓝月华下显得格外突兀,却也格外坚实。
楚萧盘膝坐在窗下不远处的寒玉地面上。玄底鎏银的混沌丝帝袍铺展开,呼吸间带出稀薄的灰雾。他并未深入修炼,只是闭目调息,梳理着白日里契约链接传来的那丝清冽微暖的涟漪。手腕处象征凌清雪心意的冰蓝印记传来恒定不变的微凉,眉心的灰色竖痕(混沌珠)隐现,周身流转的混沌星云在冰寒环境中显得愈发沉凝。
殿内角落,几盏冰晶雕琢的拙朴矿灯静静伫立,幽蓝的冰焰无声跳跃,驱散一小片区域的黑暗与寒意,投下矿灯特有的格子窗光影,笨拙而温暖地守护着这片空间。
时间在永恒的冰寒中流淌,寂静得能听见窗外落雪堆积的细微簌簌声。
不知过了多久。
一缕气息,比窗外飘落的雪花更轻,更冷,无声无息地穿透了殿内凝固的寒意。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脚步声,甚至连悬浮的冰尘都未曾惊扰。
楚萧的眼睫,在混沌星云流转的沉静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矿洞深处锤炼出的、对最细微环境变化的警觉早已刻入骨髓。他并未睁眼,呼吸依旧平稳悠长,但混沌珠的本能已悄然运转,无声吸收着空气中那缕骤然加剧、却又被极力收敛的极致冰寒。
一道孤绝的身影,仿佛从月华本身凝聚而成,悄无声息地悬浮在楚萧身侧丈许之外。
凌清雪。
及踝的银白发丝如水银流瀑,在微弱的冰月与矿灯光芒下泛着蓝灰渐变的光晕。广寒天织袍上月魄银纱与玄冰薄绡流淌着清冷的极光,左肩冰川狐裘披肩的绒毛在静止中散发寒意,右肩寒月咒链刺青若隐若现。她悬浮离地三寸,足踝冰魄铃沉寂无声,足下冰莲收敛所有锋芒。周身萦绕的寒雾冰晶仿佛凝固,那双冰蓝的眼眸,比万载寒玉更深邃,比永冻泪更孤寂,此刻正落在楚萧沉静如渊的侧脸上。
她看了许久。
目光掠过他冷玉肤色下隐约流动的星芒,掠过玄铁“生”字令牌,最终停留在他左手无名指那枚流转九色霞光的同心戒上。那枚戒指,是契约,是束缚,也是此刻她心中难以言喻的、冰层下暗涌的复杂源头。
终于,那只完美无瑕、泛着永夜冷玉光泽的手,极其缓慢地从广袖中探出。指尖萦绕的细微冰晶在靠近楚萧时,似乎受到某种无形的压制,无声消散了些许。
掌心,静静躺着一枚玉髓。
不过拇指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极致纯净的冰蓝色,内部仿佛有亿万冰晶星尘在缓缓旋动、沉淀。它没有光华四射,只有一种内敛到极致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寒意——万年寒玉髓。此物蕴含最精纯的寒月本源精华,是稳定心神、抵御心魔、滋养冰魄的无上神物,对寒月女帝而言亦是珍贵。
凌清雪的目光在玉髓上停留了一瞬,冰蓝的眼底深处,仿佛有极其细微的波澜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她指尖微动,那枚承载着万载寒意与一丝难以言喻心绪的玉髓,便如同被无形的月华托着,轻轻、轻轻地落在了楚萧身侧的寒玉地面上。
玉髓落地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一股极致的寒气瞬间弥漫开来,让楚萧呼吸带出的灰雾都凝滞了一瞬。
做完这一切,凌清雪的身影没有丝毫停留。广袖微不可察地拂过,仿佛只是驱散了并不存在的尘埃,她悬浮的身影已如月光倒流般,无声无息地向后退去,融入殿内更深沉的幽暗与冰寒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枚静静躺在地上的万年寒玉髓,散发着清冷孤绝的微光,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缕更加精纯、更加难以捉摸的月魄寒香。
直到那缕独特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感知的尽头,楚萧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沉静的眼眸深处,混沌星云缓缓旋转,一丝矿洞幽绿的光芒一闪而逝。他没有看向凌清雪消失的方向,目光径直落向身侧。
那枚万年寒玉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寒玉地面上,散发着幽幽清辉。它周围的空气都似乎被冻得更加凝实,地面甚至凝结出一圈细微的、精美的霜花。
楚萧伸出手,粗糙的、带着矿工特有厚茧的手指,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握住了那枚玉髓。
嘶——!
一股足以瞬间冻结金铁的恐怖寒意,如同亿万根冰针,顺着指尖疯狂钻入!这寒意并非攻击,而是玉髓本身蕴含的、最本源的精纯寒力,霸道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