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角胶,一两;淫羊藿,四钱;巴戟天,三钱……”岳不群继续说着,“另外还有最后一种药材,五十年份以上的山参一支。”
翠珠放下笔,小心地吹干墨迹,然后将写好的药笺双手捧到岳不群面前:“先生,您看写得可对?”
岳不群目光扫过药笺,上面字迹娟秀工整,排列清晰,与他口述分毫不差。他点了点头,眼中赞许之色更浓:“很好,一字不差。”随即将药笺递给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老郎中,“老先生,烦请按照这个方子,帮我抓齐药材,尽快煎来。”
那老郎中接过药笺,只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失声道:“这……岳先生!这可使不得啊!”
他指着药方,手指都有些颤抖:“您看看!附子、干姜、肉桂、蜀椒……这上面所列,无一不是大辛大热、药性猛烈霸道的至阳之物!而且用量如此之重!这……这配伍更是毫无‘君臣佐使’的章法,全是虎狼之药堆砌,这哪里是治病的药方?这分明……分明是一副能吃死人的毒方啊!岳先生,您重伤在身,虚不受补,再用这等猛药,无疑是火上浇油,只怕伤势未愈,先就……”
岳不群早已料到他的反应,平静地打断了他,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属于江湖顶尖高手的笃定:
“老先生的好意,岳某心领。但你所言,乃是医治寻常病症的道理。岳某所受,是极寒内力侵蚀经脉丹田所致的内伤,非以至阳至烈之药,不足以驱散那跗骨之蛆般的寒气,更不足以激发自身残存真气,修复受损经脉。你的那些医术,治一治普通人的风寒湿热、跌打损伤尚可,对于我这等伤势,确是无效的。”
他看着郎中那依旧难以置信的眼神,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就按照这个方子抓药吧,尽快。一切后果,岳某自行承担。”
好的,我们只修改这一段,保持前后情节连贯。
老郎中张了张嘴,还想再劝,但看到岳不群那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定的眼神,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喃喃道:“罢了,罢了……江湖人士,果然非常理可度……” 他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药方,眉头却又皱了起来,并未立刻离开,而是面露难色。
岳不群见他仍站在原地,不由狐疑地望去。
郎中感受到目光,连忙解释道:“岳先生,非是老夫推诿。只是这方子上所需的药材,其他几味虽性猛,倒还常见。唯独这‘五十年份以上的野山参’……实不相瞒,老夫的药房里并无此等年份的存货。这等能吊命续气的好东西,向来是可遇不可求,往往需提前数年预定,或是碰巧才能收到,眼下实在是……” 他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旁观的锦袍中年人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属于地方大员的从容与些许不易察觉的傲然:“无妨。此类滋补之物,本官府中倒是恰好备有一支,原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既然岳先生疗伤急需,留在府中也是闲置,便赠予先生,以助康复吧。”
此言一出,郎中和岳不群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岳不群这才得以仔细打量这位显然是此地主人的官员,挣扎着想稍微坐直一些以示谢意。
那中年人见状,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如之前描写那般恭敬行礼,而是就势自我介绍道:“本官便是这开州知府,周文渊。” 他报出官职姓名时,下颌微抬,神态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久居人上、面对江湖人士时固有的疏离与淡淡的骄傲。对他而言,提供珍贵的药材是看在沈钧的面子和自身的官声体面上,而非对岳不群本人有何敬畏。
周文渊,名字听起来倒是颇有几分书卷气,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眼神中带着一丝精明。
岳不群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依旧虚弱:“周大人……客气了。岳某落难于此,多有叨扰,承蒙大人照料,感激不尽。”
周文渊听到岳不群这客气的致谢,也是客气的说道,但语气带着官场特有的圆滑与谨慎:
“岳先生言重了,言重了!岂敢当‘叨扰’二字?”他身为正四品的开州知府(注:明代知府一般为正四品),在地方上已是位高权重的父母官,平日里面对寻常百姓乃至一般士绅,自有其威仪。但此刻,他心中雪亮,眼前这位重伤的华山掌门,乃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沈钧沈大人亲自护送、并郑重嘱托要好生照料的人物。锦衣卫的权势,尤其是沈钧这等天子亲军中的实权高官,绝非他一个地方知府所能开罪。因此,他表面上的恭敬是做足了的。
然而,在这份恭敬之下,岳不群那久历江湖、洞察人情的敏锐感知,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傲然。那是一种根植于士大夫阶层对“武夫”、“江湖人士”潜在的轻视。若非沈钧这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名号,恐怕这位周知府连正眼都不会瞧自己一下,更遑论将府衙内宅腾出供自己养伤了。对此,岳不群心知肚明,也并不以为意。官与侠,本就是两条道上跑的车,能得眼下这般照料,已是托了沈钧的福。
他不再与周文渊虚与委蛇,直接切入正题,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周大人,不知……沈钧沈大人,现今何在?”他刻意只提沈钧,绝口不问裕王。裕王的身份干系重大,行踪必须绝对保密,周文渊这等层级的地方官,是绝无可能知晓,也不该知晓的。
周文渊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与恭敬,回答道:“沈大人那日晚间将您送至敝府安顿后,并未久留。只是匆匆吩咐下官,务必寻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材,全力救治先生。并言道,他有密令在身,需即刻返京,不得延误。除此之外,沈大人并未多言,便连夜离开了。”
“密令?即刻返京?”岳不群闻言,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沈钧此行最重要的任务是护送并保障裕王的安全,若非发生了极其重大、紧急的事情,绝不可能抛下尚在重伤昏迷、且与裕王病情息息相关的自己,如此仓促地连夜返京。
“看来,裕王殿下应当是安全的,已随沈钧一同返京了……”岳不群心中暗忖,“但究竟是何等‘密令’,竟紧急至此?连等我苏醒、交代一二的时间都没有?难道是京中……出了什么惊天变故?”
他强压下心中的疑虑与不安,抬眼看向周文渊,试探着问道:“周大人,岳某昏迷这十日,开州地界,乃至朝廷方面,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大事发生?”
周文渊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地说道:“并未听闻有何特别之事。开州境内一切如常,百姓安居。至于朝廷……若有震动朝野的大事邸报传来,下官断无不知之理。这几日,邸报上所言,也多是寻常政务,并无特别之处。”
岳不群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