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是诅咒!(2 / 2)

就在这微凉的触感拂过的瞬间,指尖下那粗糙的书页纹理,那凹凸起伏的墨迹,尤其是那处淡墨批注——“景和十三年冬,漕运总督贪墨案发,此路断绝。改走海路,风险倍增,然利亦倍之。唯需打通东海卫关节,需一柄无主之‘钥匙’。”——这些冰冷的字迹,仿佛突然被注入了某种诡异的生命力,不再是纸上死物,而是化作了一根根冰冷的、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地勾进了我混乱记忆的深处!

“景和十三年冬…”

“漕运总督贪墨案发…”

“此路断绝…”

这几个字眼,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磷火,瞬间照亮了记忆角落里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尘封的碎片!

那不是前世我死前的记忆!

而是更早!在我替萧珩暗中布局、意图借漕运案扳倒萧烬一系在江南的重要棋子时,曾无意中截获过一份来自东海卫的、用特殊密语传递的绝密军报!那份军报内容残缺不全,语焉不详,只匆匆提及东海卫指挥使私下与倭寇势力有所勾连,走私一种极为特殊的矿石原料,并提到过一份至关重要的、能调动东海卫秘密水师和沿海暗桩的…信物。

那份军报,因为当时重心全在江南漕运上,加之东海卫远在千里之外,又涉及当时名义上还属于萧烬势力范围的军事机密,我并未深究,只将其作为一条无关紧要的线索,草草封存归档,随即被淹没在东宫堆积如山的案牍之中,最终随着我的死亡,化为尘土。

那份军报里提到的信物…那份调动东海卫秘密力量的凭证…

萧烬批注里的“无主之‘钥匙’”…?!

一个冰冷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思绪!

难道…那“钥匙”…指的就是那份军报中提及的信物?!

而那份信物…在景和十三年冬,漕运案发、我身死之后…它…很可能因为东海卫指挥使的倒台或变故…真的成了“无主之物”?!

萧烬他…他知道!他不仅知道我前世的商业布局,他甚至…连我偶然截获、早已遗忘的东海卫军报都…都知晓?!他批注里的“钥匙”,绝非凭空捏造!他在…提示我?!

或者说…他是在…暗示我——那份“钥匙”,那份足以撬动东海卫庞大力量的信物,如今,就在某个地方,等待着被发现和利用?!

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连这种连我自己都遗忘的细枝末节都…?!

一股比先前被揭穿所有秘密时更甚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高高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书册沉重地坠着手腕,那份砸碎一切的冲动,被这突如其来的、更恐怖的认知硬生生冻结!

萧烬…他到底是谁?

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重生的时间点…难道比我更早?早到足以窥见我所有布局的源头?甚至…早到能预判我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遗忘”?!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威胁恐吓都更令人绝望!在他面前,我不仅毫无秘密可言,甚至连那些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于记忆尘埃之下的“可能性”,都早已被他洞察、算计在内!

他不是在抛出饵,他是在…布一张早已织就的、笼罩了前世今生所有因果的巨网!而我,卫姝,不过是这张网上…一只自以为挣脱了牢笼、却始终未曾逃脱蛛丝束缚的飞蛾!

“嗒…”

一滴冰冷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砸在紧紧攥着书册的手背上,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

高高扬起的手臂,终究还是…缓缓地、僵硬地垂落下来。

书册没有被砸向地面,而是沉重地落回冰冷的膝头。那份想要彻底毁灭、斩断一切的冲动,被一种更深的、更无力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荒谬感所取代。

我靠在冰冷的窗棂上,仰起头,闭上眼睛。黑暗中,前世鸩酒穿喉的冰冷似乎再次袭来,与萧烬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的寒眸重叠在一起。

讨债?

呵…何其讽刺。

在这样一个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对手(或者…是盟友?)面前,我所谓的“讨债”,是否也只是他庞大棋局中早已预设好的一步?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将这座名为“静思堂”的华丽囚笼彻底吞没。只有檐下几盏孤灯,在寒风中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如同鬼火。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双腿因为蜷缩而麻木刺痛,久到冰冷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四肢百骸。

紧闭的眼睫,终于微微颤动了一下。

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底,冰冷而沉重。

愤怒和不甘,如同暗火,在灰烬下无声燃烧。

但在这片冰冷与混乱的废墟之上,另一种更加微弱、却更加顽强的意识,如同石缝里挣扎着探出头的草芽,开始艰难地萌发——

无论萧烬知道多少,无论他布下了怎样精密的网。

至少有一点,他说对了。

从摔碎那块玉佩开始,清净之地,便已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