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蟠被禁足,如同掐断了明面上不断骚扰的蚊蝇,王府确实清净了不少。但王明柱并未放松警惕,他知道,真正的风雨往往来自更遥远的天际。江南织造局,这个盘根错节的地方官营机构,其触角终于清晰地探入了京城。
这日,王明柱正在工坊与孙管事查看新一批帆布的质检记录,福伯匆匆赶来,低声道:“少爷,门外来了两位客人,自称是江南‘锦云记’的东家,想拜会少爷,谈笔生意。”
“锦云记?”王明柱在脑中快速搜索,并无印象,但“江南”二字让他立刻警觉起来。“请他们到前厅奉茶,我稍后便到。”
回到府中前厅,只见两位客人已安坐品茶。为首者是位年约四旬的中年人,面皮白净,留着三缕长须,穿着杭绸直缀,一副精明商贾模样,眼神却带着几分官场上常见的审视。另一位稍年轻些,像是随从或账房,沉默寡言。
见到王明柱,那中年人放下茶盏,起身拱手,笑容可掬:“这位便是王少爷吧?久仰大名!鄙人姓沈,名文远,在江南苏州府经营‘锦云记’绸缎庄,小本生意,不足挂齿。这位是我的账房,姓何。”
“沈东家客气,请坐。”王明柱还礼,在主位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不知沈东家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沈文远笑道:“王少爷快人快语,那沈某便直言了。听闻贵工坊技艺精湛,尤其擅长改良织机,织出的布匹质地均匀,效率非凡。沈某在江南也略有薄产,对新技术向来心向往之。此次冒昧前来,是想与王少爷谈一桩合作。”
“哦?如何合作法?”王明柱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
“听闻王少爷手中握有改良织机的图样,”沈文远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我‘锦云记’愿出高价,购买此图样,或者,我们合作,由江南提供原料和场地,王少爷提供技术,在江南开设分坊,利益共享,岂不美哉?”
图样?分坊?王明柱心中冷笑,果然还是冲着这个来的。这沈文远表面是商人,但言谈举止间那股子官气却难以完全掩饰,恐怕与江南织造局脱不了干系。想空手套白狼,或者将技术和人才一并挖走?
“沈东家说笑了。”王明柱放下茶盏,神色平淡,“改良织机乃是王家工坊立足之本,岂能轻易售卖?至于合作开设分坊,王家根基尚浅,目前尚无此能力与精力远赴江南。恐怕要辜负沈东家的美意了。”
沈文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王少爷不必急于拒绝。价钱方面,好商量。或者,王少爷有何条件,尽可提出。江南物阜民丰,市场广阔,绝非京城一地可比。若王少爷肯携手,将来这织造行的半壁江山,未必不能收入囊中啊。”他话语中带着诱惑,也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王明柱不为所动,语气依旧客气却疏离:“沈东家厚爱,明柱心领。只是此事关乎工坊根本,恕难从命。”
沈文远盯着王明柱看了片刻,见他神色坚决,知道今日难以达成目的,便站起身,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既如此,沈某也不便强求。只是可惜了……王少爷,商场如战场,有时固守一隅,未必是明智之举。告辞。”
“福伯,送客。”王明柱起身相送,礼仪周全。
送走沈文远,王明柱脸上的从容渐渐褪去,换上凝重。周婉娘从屏风后转出,显然刚才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相公,此人来者不善。”周婉娘蹙眉道,“言语间看似商量,实则志在必得。若所求不成,恐怕会另施手段。”
“我知道。”王明柱沉声道,“江南织造局这是先礼后兵。他们看中的不仅是织机图样,更是我们工坊积累的技术和熟练工匠。婉娘,工坊内部,尤其是掌握核心技术的老师傅,需得安抚好,待遇上不能亏待,也要让他们明白,王家待他们不满,莫要被外人轻易撬了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