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美术馆内部的光线经过精心设计,柔和而富有层次,聚焦于一件件艺术品,却让参观者的身影在展厅边缘显得模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和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营造出一种隔绝尘嚣的静谧。陆沉踏着光洁如镜的地板,穿过一个个展厅,心跳的频率与脚下沉稳的步伐形成反差。
他看似随意地浏览着画作,目光却如同雷达般扫过周围的环境。参观者不多,有低声交谈的情侣,有凝神驻足的老人,有带着耳机听讲解的游客。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正常,但陆沉知道,那双属于“委员会”的眼睛,一定正从某个角落注视着他。他必须表现得像一个经过权衡后,谨慎前来赴约的合作者,带着疑虑、戒备,以及一丝对资源的渴望。
三楼,“瞬间与永恒”主题展区。这里展示的大多是试图捕捉时间流逝或凝结永恒瞬间的作品。抽象的色彩流动,模糊的动态人影,静止物体上刻画的光影变化。主题与陆沉的境遇形成一种微妙而讽刺的呼应。
他走向第三幅画作。那是一幅尺寸巨大的油画,画面主体是一片在狂风中剧烈摇曳的芦苇荡,笔触狂放而充满力量,天空乌云翻滚,但在地平线尽头,却有一道极其细微的金色缝隙,透出些许光亮。画作的名字叫《风之低语,光之征兆》。
陆沉在画作前站定,仿佛被艺术所吸引。他能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脚步轻而稳。
“很动人的作品,不是吗?”一个温和、略带沙哑的男声在他身旁响起,“看似毁灭性的力量中,总孕育着改变的契机。”
陆沉缓缓侧过头。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合身的深灰色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儒雅,眼神平静深邃,像两潭不见底的古井。他手中拿着一本美术馆的导览册,姿态放松自然。这就是“吴先生”?和陆沉想象中的阴鸷或强势截然不同,他更像一位学识渊博的教授或一位沉静的官员。
“吴先生?”陆沉保持着警惕,语气平淡。
男人微微一笑,算是默认。“陆沉先生,感谢您的准时。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展厅一侧供人休息的皮质长凳,那里相对僻静,视野却可以覆盖大部分展厅。
两人坐下,看似一对偶然相遇、讨论艺术的陌生人。
“首先,请允许我再次表达‘委员会’对您能力的欣赏。”吴先生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清,“独自处理tc-019事件的方式,高效而优雅,最大限度地降低了社会扰动。这正是我们需要的专业素养。”
“我只是做了必须做的事。”陆沉回应道,目光依旧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周围,“我不喜欢无谓的伤亡。但我不明白,你们既然有预测甚至引导异常的能力,为何不自己解决,反而要借我的手?”
这是一个关键的试探,旨在摸清对方能力的边界和真实意图。
吴先生的笑容不变,仿佛早有预料。“预测是基于复杂的模型计算,引导则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且并非总能精确控制结果。就像医生能诊断疾病,但最有效的手术,仍需要最优秀的外科医生执刀。您,陆沉先生,就是目前我们找到的,对‘时间创伤’最顶尖的‘外科医生’。我们提供诊断和方案,您来执行最精细的操作,这是最高效的合作模式。”
回答滴水不漏,既抬高了陆沉,又巧妙地规避了透露自身技术细节的风险。
“那么,‘修复时间创伤’,建立‘新秩序’,具体指的是什么?”陆沉追问,“像转移公园上空那个褶皱一样,把问题丢到无人角落?还是有什么更……宏大的计划?”
吴先生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简单的转移只是应急处理。我们的终极目标,是‘校准’整个时间流。您应该清楚,蓝色晶体爆炸造成的能量扩散是全局性的,它像一种‘毒素’渗入了时间的基底。零星的处理只是杯水车薪。我们需要找到一种方法,进行一次全局性的‘净化’,让时间恢复其本应有的、稳定的流动状态。这需要庞大的能量、精确的定位,以及对时间法则更深的理解。”
“全局性净化?”陆沉心中一震,这说法听起来比降临派的“净化”更理性,但规模却更加骇人听闻,“这听起来风险极大,如何保证不会造成更大的灾难?”
“所以我们需要像您这样亲身体验过时间异常、了解其风险的人才。”吴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风险当然存在,但任由时间毒素蔓延,最终导致的将是整个文明时间线的崩溃和解体。两害相权,我们必须选择风险可控的方案。‘委员会’聚集了顶尖的科学家和思想家,我们并非盲目冒险。”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种净化,或许也能彻底清除您和您朋友身上残留的那些……令人不快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