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胖子的意识深处,眼前的泥泞坟场、阴冷墓碑、诡异菇丛全都消失了。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灯火通明、却气氛压抑阴森的大厅里。大厅是典型的南洋风格,装饰华丽却透着一股邪气,墙壁上挂着狰狞的神像和看不懂的符文布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线香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大厅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桌旁坐着两个人。
主位上,是一个穿着考究丝绸唐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老者面容富态,眉眼间依稀能看出胖子家族的特征,但眼神却异常阴鸷,透着一股精明和冷酷。胖子只看了一眼,血液就几乎要冻结——那是他只在家族祠堂画像上见过的曾祖父,王守业!
而坐在王守业对面的,是一个穿着笔挺日军军服、佩戴着大佐军衔的男人。男人面容冷硬,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腰间挎着军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桌上,没有丰盛的菜肴。只有两个古朴的青铜酒爵。酒爵里盛着的,不是清酒,而是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是血!
王守业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笑容,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酒爵。他对面的日军大佐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也举起了酒爵。
“为了大东亚共荣,为了王家的…富贵长久。”王守业的声音在幻象中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虚伪和狂热。
“为了…龙脉之力!”日军大佐的声音生硬而冷酷。
两人将血酒一饮而尽!暗红的液体顺着他们的嘴角流下,如同蜿蜒的血蛇!
就在血酒入喉的刹那,幻象猛地一转!
胖子“看”到,在曾祖父王守业身后巨大的神龛里,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一块散发着温润青光的、古朴神秘的青铜罗盘!那罗盘样式繁复玄奥,指针自行转动,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这正是他们苦苦追寻的完整青铜罗盘!
然而,就在王守业和日军大佐饮下血酒的瞬间,神龛里的青铜罗盘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紧接着,一道无形却恐怖的力量凭空出现!如同九天落下的审判之刃!
咔嚓!咔嚓!咔嚓!
连续三声清脆到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响起!
那块完整的、散发着浩瀚气息的青铜罗盘,就在胖子的“眼前”,被那股恐怖的力量硬生生劈成了三块大小不一的碎片!
碎片崩飞,青光四溅!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上,清晰地烙印着胖子家族的徽记!另外两块则化作流光,瞬间消失在幻象的虚空之中,只留下惊鸿一瞥的模糊影像——一个似乎指向波涛汹涌的大海深处,另一个则隐没在层峦叠嶂的险峻群山之中…
罗盘被分成了三份!
这突如其来的、无比清晰的幻象冲击,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胖子的脑海!他“看”到了家族的背叛,看到了曾祖父与魔鬼的交易,更看到了那关系重大的罗盘被分裂的瞬间!
“呃啊——!”胖子在现实中也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猛地从石凳上弹了起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他双眼翻白,口吐白沫,肥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看就要再次栽倒在地。
“胖子!”陈玄墨再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上前,在胖子倒地前死死架住了他沉重的身体。入手一片冰凉,胖子浑身都在剧烈地痉挛。
“稳住他!”老鱼头也跟了上来,枯瘦的手飞快地在胖子头顶和心口几个穴位按了几下。胖子剧烈的抽搐稍微平复了一点,但眼神依旧涣散,喉咙里嗬嗬作响,显然还深陷在刚才那恐怖的幻象冲击里。
“他…他看到了什么?”陈玄墨急问,胖子刚才那声惨叫和反应,绝不仅仅是看到一碗蛆虫汤那么简单。
“尸菇的怨气幻象…勾出了他血脉里最深的恐惧和…记忆?”老鱼头脸色凝重无比,他注意到胖子祖父墓碑上那个“赵”字,在胖子喝下那碗“汤”后,光芒似乎更盛了,裂缝里涌出的煞气也翻腾得更加剧烈。
就在这时,那三副悬停的石头碗筷,似乎因为胖子的“赴宴”而得到了某种“满足”,竟然缓缓地放了下来,轻轻落回石桌。但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三张冰冷的石凳,仿佛活了过来!它们无声地、极其缓慢地朝着坐在上面的陈玄墨、老鱼头,以及被陈玄墨架着、半瘫在石凳上的胖子,“挪”了过来!石凳底部摩擦着湿冷的泥地,发出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石桌也仿佛在配合,微微调整了角度。那副原本对着胖子的、盛过蛆虫汤的破碗旁边,一副新的石头碗筷凭空出现,同样悬停起来,这一次,筷子夹起了一块腐烂发绿、滴着黑水的肉块,稳稳地、无声地朝着还在抽搐翻白眼的胖子的嘴边递了过来!
而另外两副碗筷,也再次动作!一副夹着蛆虫的勺子伸向老鱼头,一副夹着干瘪“人头果”的筷子伸向陈玄墨!
这鬼宴,还没结束!它要把三人都彻底“喂”进去!
“操!”陈玄墨爆了句粗口,一手死死架住抽搐的胖子,另一只手瞬间拔出了腰间的陨铁匕首!乌黑的刀锋在阴沉的雨幕中闪过一道寒光。
老鱼头反应也极快,他猛地将手中一直捏着的三张黄符甩了出去!目标不是碗筷,而是三人身下的石凳!
“天地玄宗,敕令镇邪!定!”老鱼头口中疾念,枯瘦的手指掐诀。
唰!三张黄符精准地贴在三个挪动的石凳凳面上!符纸上的朱砂符文瞬间亮起微弱的红光!
石凳的移动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
但悬停在三人嘴边的碗筷,只是微微一顿,依旧固执地、缓慢地继续递进!那腐烂的肉块、扭动的蛆虫、干瘪的果子,几乎就要碰到他们的嘴唇!那股混合着甜腥和腐臭的气息,直冲口鼻!
“妈的!这鬼东西定不住!”老鱼头额头青筋暴起,显然维持符箓消耗巨大。
陈玄墨眼中寒光一闪,架着胖子的手猛地用力将他往后一拖,同时自己身体侧开,避开了那递到嘴边的“人头果”。乌黑的匕首带着破风声,狠狠斩向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双石头筷子!
叮!
一声清脆的金石交击声!陨铁匕首砍在石头筷子上,火星四溅!那筷子异常坚硬,竟然没有被斩断,只是被巨大的力量砸得歪向一边,夹着的“人头果”掉落在泥水里。
另一边,老鱼头也险之又险地偏头躲开了递到嘴边的蛆虫勺。枯瘦的手闪电般探出,指缝里夹着一枚边缘磨得发亮的铜钱,狠狠拍在递向胖子的、夹着腐肉的筷子上!
“嗤啦!”铜钱接触到石头筷子,竟然爆出一小团火花!那筷子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腐肉也掉在石桌上。
三副碗筷的攻击被暂时逼退,但并未放弃。它们悬停在半空,微微颤抖着,似乎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更猛烈的“喂食”。
被陈玄墨拖到后面的胖子,被刚才的拉扯和匕首的破风声稍微刺激了一下,涣散的眼神恢复了一丝焦距。他迷迷糊糊地看到那悬停在半空、夹着腐肉的筷子又蠢蠢欲动地对着自己,吓得一个激灵,残留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幻象的冲击。
“别…别过来!别喂我!”胖子惊恐地尖叫着,巨大的求生欲让他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他猛地弯腰,用他那双沾满泥污、还在微微颤抖的胖手,死死抓住自己坐着的那个石凳的边缘!然后,他像给椅子系安全带一样,把他那条没受伤的、还算完好的裤腰带——一根结实的帆布带子——猛地抽了出来!
在陈玄墨和老鱼头愕然的目光中,胖子手忙脚乱地把帆布腰带的两头,死死地捆在石凳两侧凸起的、像是凳脚装饰的石疙瘩上!他把自己肥胖的腰身,用这根临时充当“安全带”的裤腰带,牢牢地绑在了冰冷的石凳上!还用力打了两个死结!
“绑…绑住你!看…看你怎么喂我!”胖子做完这一切,喘着粗气,死死抓住腰间的帆布带,小眼睛里充满了对那副碗筷的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近乎幼稚的倔强。仿佛只要把自己绑在凳子上,那鬼东西就没办法把腐肉塞进他嘴里了。
这突如其来的、极其荒诞的一幕,让紧张到极点的气氛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凝滞。连那三副悬停的碗筷都似乎顿了一下。
陈玄墨看着胖子把自己五花大绑在石凳上,一脸“这下安全了”的表情,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老鱼头更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哭笑不得。
然而,胖子这看似愚蠢的举动,却意外地带来了转机!
当他用力把帆布腰带死死勒紧,打上死结,身体因为用力而重重地往石凳上压实的那一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机括触动的脆响,从他屁股底下的石凳内部传来!
紧接着,三人脚下的泥泞地面,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这震动不是来自外界,源头似乎就在这张石桌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