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以官位、钱财、体面,冲击着这些原本因有一技之长而受苏俊朗重用的人们内心。
虽然大多数人感念苏俊朗的知遇之恩和共同奋斗的情谊,选择了拒绝,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抵挡这种诱惑。
已有两名负责文书记录的学堂助教和一名负责物料管理的工坊小管事,悄然离职,投向了天佑殿的阵营,并带走了部分内部信息和流程细节。
这种背叛,虽未伤筋动骨,却极大地挫伤了团队的士气,并在内部埋下了猜疑的种子。
苏俊朗的困境,日益深重。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而粘稠的罗网之中。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动作,都受到层层掣肘。
他不得不耗费巨大的心力,与牛金星派来的官僚周旋,应对无休止的盘查和刁难,安抚团队中日益增长的焦虑和不满。
研发进度被迫放缓,燧发枪的可靠性攻关屡屡因材料短缺而中断;生产效率明显下降,合格的箭矢和枪头产出量锐减;医院的救治效果也因为药材短缺和干扰而受到影响。
一种强烈的憋屈和愤怒,在他心中郁积。
空有超越时代的见识和技术,却困于琐碎的官僚程序和人心的阴暗算计,有力无处使,有火无处发。
他看着牛金星的人在他精心构建的体系内指手画脚、兴风作浪,如同看着洁白的画布被泼上污墨,心中在滴血。
冲突,终于在压抑到极致后,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这一日,牛金星麾下的一名心腹吏员,带着两名随从,再次来到“讲武堂”巡查。
恰逢赵弘文先生正在授课,讲到简易几何在测量土地、计算土方上的应用。
那吏员听了几句,便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打断讲课,指着黑板上的几何图形,厉声呵斥:
“荒谬!
简直是荒谬绝伦!
放着圣人的微言大义不教,整日鼓捣这些旁门左道!
测量土地?
自有户部胥吏按祖制办理,何需尔等越俎代庖?
此等奇技淫巧,蛊惑人心,坏我学子心术,实乃妖言惑众!
依我看,这学堂就该即刻查封!”
课堂内的学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惊呆了,随即面露愤慨。
赵先生气得胡须颤抖,驳斥道:
“此乃实用之学,于国于民大有裨益,何来妖言一说?”
那吏员冷笑一声,态度嚣张:
“实用?
我看是实用在结党营私、收买人心吧!
尔等眼中,可还有朝廷法度?
可还有牛丞相?”
“放肆!”
一声怒喝从门口传来。
闻讯赶来的苏俊朗面色铁青,大步踏入教室,目光如冷电般射向那吏员,
“此地乃闯王特许设立,讲授何为,轮不到你在此指手画脚!
妖言惑众?
我看是有些人心中龌龊,看什么都是妖邪!”
那吏员见苏俊朗亲自出面,气焰稍稍一窒,但仗着有牛金星撑腰,依旧强硬道:
“苏博士!
下官奉命监察,自有职责在身!
尔等所行之事,早已引发物议沸腾,奏疏如山!
下官劝你,还是迷途知返,遵从相爷法令,以免自误!”
“物议沸腾?
我看是有人罗织罪名,构陷忠良!”
苏俊朗寸步不让,压抑已久的怒火喷薄而出,
“我所做一切,皆为闯王大业,问心无愧!
倒要看看,是谁在假公济私,阻塞贤路,祸乱朝纲!”
两人在课堂之上,当着众多学子的面,激烈争吵起来。
一方斥其“非圣无法”,一方骂其“嫉贤妒能”。
场面剑拔弩张,火药味极浓。
学子们噤若寒蝉,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迷茫。
这场公开的冲突,如同一面撕裂的旗帜,标志着牛金星与苏俊朗之间的矛盾,已从暗中的权谋算计和行政打压,彻底走向了台前的公开对立。
平静的表面之下,激流汹涌,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