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外,闯军大营的气氛已压抑到了极点。
白日的攻城尝试再次以惨烈的失败和徒劳的消耗告终,那层金色的、看似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光罩,如同一道天堑,横亘在数十万大军与近在咫尺的帝都繁华之间,嘲笑着所有人的努力与野心。
士气低落,粮草日蹙,逃兵渐增,失败的阴影如同瘟疫,在营中无声地蔓延。
撤退的论调,在私下里愈演愈烈。
就在这人心惶惶、前途未卜的关头,苏俊朗再次求见李自成。
这一次,他没有带任何图纸或模型,只是孤身一人,面色平静,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李自成闻报,立刻屏退了左右闲杂人等,大帐之内,只剩下刘宗敏、牛金星等寥寥数名核心心腹。
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苏先生,何事?”
李自成强压着内心的焦躁与一丝残存的期待,声音沙哑地问道。
他的眼窝深陷,血丝密布,连日来的挫败感让他憔悴了许多。
苏俊朗没有废话,直接走到中央那座精致的北京城沙盘前,伸出手指,精准地点在了德胜门外的一片区域。
他的动作稳定而有力,与帐内弥漫的沮丧气息格格不入。
“闯王,”
苏俊朗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连日观测推演,苏某已找到此‘紫薇护国大阵’的一丝破绽。”
“什么?!”
“破绽?
在何处?”
李自成和刘宗敏几乎同时身体前倾,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牛金星,也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眼皮,惊疑不定地看向苏俊朗。
苏俊朗的指尖稳稳地按在沙盘上,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人,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
“不在别处,就在这德胜门正面偏西三百步,距光罩五十丈之地!”
他顿了顿,迎着众人灼热而怀疑的目光,继续道:
“此阵并非完美无瑕。
因地脉流转与皇陵龙气接引之间存在极微小的天然夹角,能量传输至此处时,需经一复杂节点转换。
每逢明日正午,天地阳气极盛、与地阴交替刹那,此节点会出现一瞬的、规律性的能量涟漪,乃其理论上最脆弱之时!”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李自成:
“苏某需连夜制造一件特殊‘法器’,于明日正午,精准投送至该点引爆!
或可凭借其瞬间释放的极致能量,强行撕裂护罩,打开一道缺口!”
“荒谬!”
苏俊朗话音未落,一个尖利而充满讥诮的声音便骤然响起!
正是牛金星!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质疑与嘲讽,玉笏直指苏俊朗:
“苏军师!
你前番那‘掌心雷’、‘巨喇叭’、乃至那喷火的铁管,哪一样不是吹得天花乱坠?
结果如何?
徒耗钱粮,贻误战机!
如今又是什么劳什子的‘法器’?
莫非又要我等空等一日,看你那‘奇技淫巧’再次沦为笑柄吗?”
他转向李自成,语气转为“痛心疾首”:
“陛下!
切不可再被其妖言所惑!
京师坚不可破,已是明摆着的事实!
顿兵坚城之下,日久生变啊!
若明日正午再破阵失败,军心彻底涣散,届时明军援兵四集,我军进退失据,则大势去矣!
为今之计,当断则断,速速撤军,方为上策!”
牛金星的话,句句诛心,再次点燃了帐内摇摆不定的情绪。
几名将领的目光也开始闪烁起来,显然更倾向于“稳妥”的撤退方案。
面对牛金星咄咄逼人的质疑和帐内怀疑的目光,苏俊朗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目光如冷电般射向牛金星,随即再次转向李自成,斩钉截铁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以性命为赌注的决绝:
“牛丞相此言差矣!”
他直接打断了牛金星的话头,视线牢牢锁住李自成,
“苏某愿立军令状!”
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
“若明日正午,我不能在此处,撕开此阵缺口——”
他猛地抬手,指向沙盘上德胜门的位置,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
“我苏俊朗,愿受军法处置,将此项上人头,亲自献于闯王帐前!”
“但!”
他话锋一转,语气强硬,
“在此之前,请闯王信我最后一次!
给我一夜时间,调配所需一切资源!
并请即刻下令,从老营中挑选五百最悍不畏死的精锐之士,配齐攻城锐器,于明日午时前,集结于德胜门外!”
他的目光扫过刘宗敏,最后回到李自成脸上:
“缺口一开,无论大小,需有敢死之士,不惜一切代价,即刻突入!
扩大战果!
此乃唯一生机,稍纵即逝!”
军令状!
以人头作保!
帐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苏俊朗这破釜沉舟、不留后路的狠绝给震慑住了!
牛金星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在苏俊朗那冰冷如刀、仿佛下一刻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的眼神逼视下,话竟卡在了喉咙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李自成死死地盯着苏俊朗,胸膛剧烈起伏。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苏俊朗这番话,绝非虚言恫吓,而是真正压上了性命的终极赌注!
他看了看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北京城模型,又看了看沙盘上苏俊朗手指点住的那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位置,赌徒的本性和对破城的极度渴望,最终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牛金星“稳妥”建议的倾向!
“啪!”
李自成猛地一掌,狠狠拍在身前的帅案上!
坚硬的木案被拍得剧烈摇晃!
“好!”
他豹眼圆睁,须发皆张,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
“苏先生!
有胆色!
俺老李就再信你这一次!
赌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同样被激得血气上涌的刘宗敏:
“刘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