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皇帝来到桂林后,王坤已经明显察觉到皇帝的刻意疏远,而一直以来的同盟马吉翔如今忙着查抄桂林城内官绅富户。
皇帝昨日又催促了马吉翔,命他十日内完成此事。
当天马吉翔找了王坤,二人已经商议好,等抄家之事结束,便劝说皇帝启程离开桂林。
朱由榔目光扫过承运殿内一众臣子,见无人跳出来劝谏弃城逃离,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原本还想趁着这个机会,将之驳斥,随后砍了脑袋祭旗,以表明自己死守桂林的决心。
心中轻叹一声,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眼睑低垂的王坤,心中冷笑一声。
看着安静的朝堂,朱由榔明白所有人都在等待自己。
身着褪色龙袍,指尖深深抵着御案缓缓起身,目光如炬扫过丹陛下垂首的群臣。喉结滚动吞咽下苦涩,再开口时声线带着压抑的震颤。
“朕观诸诸卿皆愿与朕同守此城,与社稷共存亡,朕...心实为震动,亦深感惭愧。”
似乎真的被朝臣所感动,朱由榔稍稍停顿片刻,继续道:
“桂林非仅一城,乃是我大明最后之肝胆,天下忠义所系!虏骑虽锐,能破城墙,安能破我辈心中之长城?诸卿便是这长城最坚之砖石!”
下方焦琏,张同敞以及一众年轻官员只觉全身鲜血沸腾。
朱由榔的目光扫过群臣面庞,尤其是一众愿死守桂林的臣子,语气转为激昂,目光如炬。
“朕今日在此立誓,朕即粉身碎骨,绝不弃城先遁!朕之天子剑,当为桂林之碑,要么矗立于城头,要么折断于阵前!朕与诸卿,君臣一体,非为苟全性命于乱世,乃欲昭忠烈于千秋!”
朱由榔的话音落下,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这不是冷漠,此刻所有臣子都被皇帝话语中的决绝、悲壮和信任所震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气氛。
下一刻,在一众老臣的带领下,所有臣子尽皆跪拜,声音哽咽颤抖地高呼:“陛下!臣等万死不足以报国恩!”
“臣,誓与桂林共存亡!”
“臣等誓与桂林共存亡!”
…
朱由榔离开承运殿的时候,总感觉今天的朝会充满魔幻,完全没有料到今天的朝会竟然如此顺利。
摇了摇头不再纠结此事,在徐啸岳的陪同下直奔焦琏大营,看看焦琏等一众武将制定的作战计划如何了。
而另一边盘踞在浔州的陈邦傅,接到了来自桂林朝廷送来的关于手下总兵戚良弼被斩杀的消息,随同而来的还有皇帝秘辛和赏赐,以及戚良弼等人的罪证。
圣旨宣读后,传旨太监并未逗留,直接离去。
陈邦傅看完所有罪证之后,脸色阴晴不定。
他没有想到朝廷和皇帝竟然敢杀他派去的总兵。
虽然戚良弼的确纵兵劫掠百姓,但这些在陈邦傅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如今无论是建奴,还是打着朝廷名义的军队,又有几个不曾劫掠过百姓。
穿着一身绸缎宽袍大袖的宛如一个地主老财一般的陈邦傅勃然大怒。
陈邦傅之子陈曾禹、幕僚吴德操二人,看着愤怒的陈邦傅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父亲,不知何事让您如此生气?”陈增禹问道。
陈邦傅随手指向被其扔在地上的圣旨和戚良弼等人的罪证。
陈曾禹、吴德操二人立即拿起查看。
“戚良弼……在桂林让朝廷给剐了。瞿式耜好手段,这是要拆咱的台,抽咱的筋啊。”
“戚良弼这杀才纵有千般不是,到底是咱浔州军的人!如今朝廷不问一句就凌迟处死?甚么狗屁御审?分明是瞿蛮子联袂严起恒那帮酸儒,要给咱们立威!”
也不知想到什么,陈邦傅猛然起身,在堂内来回踱步。
就在这时,吴德操拿着朱由榔写给陈邦傅的密信看向陈邦傅。
“侯爷,这里还有皇帝陛下的写给您的一封信。”
“哦?”
陈邦傅立即上前,一把夺过吴德操手中的信,撕开查看。
皇帝密谕致征蛮将军陈卿邦傅。
“朕承天命,守社稷,危难之际,全赖尔等忠勇之臣砥柱中流。卿镇抚西陲,朕素倚为干城,推心置腹,未有疑忌。
然今日之事,骇悚震怒,非独朕躬惊危,实亦关乎卿之九族祸福!卿麾下总兵戚良弼,非但私通北虏,克饷激变,且纵兵劫掠百姓,罪证确凿。朕念卿颜面,本欲付卿自处。
岂料此獠枭獍之心,豺狼成性,竟于密议中口出狂言,欲效逆莽故事,阴结死士,谋刺朕躬,以挟天子而乱天下!锦衣卫于左近擒得其心腹,口供、画押俱在,铁证如山!
朕闻之,背脊生寒,岂为此贼之恶?实为卿之后怕!此等灭门夷族之滔天大罪,若使其果真发难,则卿虽百口莫辩,必受其累,千秋忠名,毁于一旦,朕虽欲救卿,然国法何存?天理何在?
事急矣!为保全卿之身家性命、忠义功名,为杜绝对卿之清誉有任何污损牵连,朕不得不行非常之事! 已敕锦衣卫即刻将此逆贼及其同党一干人等,即刻锁拿,明正典刑,夷其三族!此非仅为国除害,实为卿斩断祸根也!”
…
这封信,朱由榔想告诉陈邦傅的是,戚良弼干的那些烂事,原本想送回来交给陈邦傅亲自处理。
但不曾想戚良弼竟然阴谋造反,行刺皇帝,罪证确凿,没办法,为了你陈邦傅的忠名,朕只能帮你先宰了戚良弼。
书信最后是以朱由榔自己的名义,从内帑拨了一千两银子,安抚戚良弼带来的军队。
陈邦傅看完这封信后,只觉得心中莫名一松,他并不在意皇帝到底有没有出钱安抚军心。
他在意的是皇帝的态度,原本还担心,下一步皇帝要下旨夺了自己兵权,但现在来看,皇帝并没有那些心思。
一时间陈邦傅,阴沉的脸色顿时恢复红润。
“哈哈哈,还是陛下圣明。”
将皇帝密信,一脸得意交给陈曾禹、吴德操二人。
陈邦傅笑吟吟的离开大堂前往后院。
不多时,二人看完密信各自返回。
当天下午,陈邦傅儿子陈增禹面带焦急之色,匆匆前往陈邦傅宅邸。
也不知说了什么,不多时陈增禹离开后,又带着两名神秘人进入宅邸。
“侯爷,提督大人派我等前来,与侯爷商议归顺之事。”
陈邦傅皱了皱眉,慢慢放下茶盏,装作疑惑的问道:“提督?不知是哪位提督?”
“侯爷,自然是广东提督李成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