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军各营,驱使降卒、民夫,以楯车、厚盾为掩护,掘进地道。
同时,多造望楼、云梯、攻城塔。
此阶段,以消耗其滚木礌石、火油箭矢,疲惫其守军为主。”
“第三步,多路齐攻,重点突破。”
他目光锐利,“待壕沟填平数段,器械准备就绪,选定城墙破损最严重处,或守军显疲弱之城门,以精锐步卒为先锋,辅以楯车、云梯,同时从北、东、西三面发起猛攻!
南门暂留缺口,然需伏重兵于途,若其溃逃,正好野战歼之!攻城时,火炮延伸轰击城内纵深,压制其援兵调动!”
他顿了顿,补充道:
“何腾蛟此人,志大才疏,性却刚愎,尤好颜面。
如今困守孤城,必竭力维持其‘督师’威仪以弹压军心。
我军正可利用此点——多竖‘擒何’大旗,阵前喊话,专责其庸碌误国、葬送援军之罪。
既可乱其军心,又可激其怒而出昏招。”
诸将轰然应诺,纷纷领命而去。
孔有德的方略,正是不疾不徐、步步紧逼的正统围城战术,充分利用己方兵力、火力优势,从心理到物理层层施压,稳扎稳打,志在必得。
长沙城头。
何腾蛟确实如孔有德所料。
尽管内心已被恐惧和悔恨啃噬,但表面上,他必须维持湖广督师、朝廷重臣的体统。
他身着一品文官仙鹤补服,外罩软甲,在亲兵和幕僚的簇拥下,每日数次巡视城防,尤其是承受主要压力的北门和东门。
“将士们!朝廷援军不日即到!陛下正调集四方勤王之师!”
何腾蛟的声音在城头刻意放大。
“我长沙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只要众志成城,必让鞑子头破血流!本督与尔等共守此城,城在人在!”
他指着城外正在构筑的清军炮位和如蚁群般忙碌的辅兵,对左右将领道:
“虏贼惯用火炮,然我城墙坚固,岂是轻易可摧?
命将士们加固垛口,多备沙袋、湿被,以御炮火!火铳手、弓箭手,给本督瞄准了那些推楯车、填壕沟的贼子射!挫其锐气!”
当清军游骑逼近喊话,辱及他何腾蛟本人时,他更是须发戟张,怒斥道:
“无耻叛贼,安敢狂吠!本督受国厚恩,唯有一死以报!尔等助纣为虐,他日必膏斧钺!”
命令城头火炮炮还击,尽管多半打不远,却也显示“不屈”的姿态。
然而,表面上的刚强,掩不住眼底深处的惶惑。
每一次清军试射的炮弹轰击在城墙上的巨响和震颤,都让他心跳骤停。
看到士卒们躲在垛口后苍白的脸,听到将领回报火药储备不足、滚木礌石消耗甚巨,他的心就不断下沉。
他不断催促:“堵抚院到何处了?徐啸岳的骑兵呢?再派死士出城催请!告诉他们,长沙若失,湖广崩矣!”
夜幕降临,城外清军营火绵延如星河,攻城器械的轮廓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如同匍匐的巨兽。
何腾蛟独坐行辕,灯火下,补服上的仙鹤似乎也失去了振翅的神采。
白天的“督师威仪”散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的恐惧。
孔有德不会给他太多时间了。
真正的考验,将在炮火彻底轰鸣的那一刻到来。
而他,和他勉强维持的“体面”,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