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不了。他慢慢按下发送键。
走出人才市场时，程建国看见对面商场大屏幕正在直播张毅获青年科学家奖的新闻。主持人激动地介绍这位从贫困县走出的天才的奋斗史，镜头扫过观众席——家明的汽修店老板居然也在，正使劲鼓掌。
程建国摸出老年机，相册里有张家明上周发的照片：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举着汽修初级证书，笑容腼腆但真实。这是他儿子二十五年来，第一张完全靠自身努力获得的证书。
屏幕内外，两个年轻人的命运轨迹如同平行宇宙，永远不会有交点。程建国突然明白，有些差距不是靠钱能弥补的，就像有些伤害不是道歉能挽回的。
第二十九章 有限的星光
家明通过汽修初级考试那晚，破天荒提出要请父母吃饭。他特意选了家平价火锅店——用第一个月攒下的工资。
宝贝，妈妈帮你调蘸料。赵美玲条件反射地伸手。
我自己来。家明挡开母亲的手，我知道您不吃香菜，爸爱加蒜泥。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程建国眼眶发热。二十七年来，儿子第一次注意到父母的口味偏好。
火锅沸腾时，店里电视突然切换成新闻直播——张毅正在某国际领奖台上用中英文交替致辞。家明拿菜的手顿了顿，然后平静地继续给父母涮肉。
家明...赵美玲担忧地看着儿子。
我没事。家明把烫好的肥牛夹到父母碗里，张毅很厉害，我为他高兴。
这句话半真半假。他确实不再嫉妒张毅，但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达到那样的高度。那些被错误教育荒废的成长黄金期，就像错过的末班车，追不上了。
回家路上，家明落在后面，偷偷搜索张毅的获奖感言。视频最后，记者问：您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张毅想了想说：我父亲留给我的怀表教会我：再精密的机械，也要从最基础的齿轮开始运转。
家明熄了屏。夜空中的北极星明亮而遥远，就像某些人注定只能仰望的梦想。但他至少找到了自己的轨道——或许笨拙，或许有限，但确实是属于他自己的。
第三十章 发条玩具
家明二十八岁生日那天，收到了阿吉从山区寄来的礼物——一个用废旧轴承和铁丝手工制作的模型。随信写道：
程哥哥，我用你给的螺丝刀拆了旧拖拉机，做了这个。老师说我能考上县中啦！
家明把模型放在床头，每天睡前都看一会儿。那个粗糙的小玩意儿，比任何昂贵礼物都珍贵——因为它证明，即使是被错误教育耽误的，也能在有限范围内重新成长。
某个周日午后，家明在汽修店后院教几个城中村孩子认工具。他们脏兮兮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抚摸扳手和千斤顶，眼里闪着和阿吉一样的光。
这个是扭力扳手...家明耐心解释，尽管他知道这些孩子可能永远买不起一套专业工具。
远处商场大屏幕又在播放张毅的新闻，这次是他带领团队攻克某个世界级难题。家明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帮孩子们调整扳手角度。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像一块块拼图。家明忽然想起小时候玩过的发条玩具——无论怎么精心保养，过了黄金使用期，齿轮终究会渐渐卡顿。
但他至少还在转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