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王方良一头扎进浴室,让热水冲刷着身体,却怎么也洗不掉那种被羞辱的感觉。出来时,他发现张敏正在整理他的衣物。
你这是干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
你明天不是要去王磊那儿上班吗?我给你准备了几件换洗的。张敏头也不抬地说,手上动作不停。
王方良突然爆发了:你就这么急着把我送走?觉得我丢人是吗?
张敏猛地站起来,眼里闪着泪光:王方良!是你自己说要借钱,是你答应去工作的!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我没怪你!他大吼,我只是...只是...声音突然哽住,他蹲下身,像受伤的野兽般呜咽起来。
张敏站在原地没动,任由他发泄。等哭声渐弱,她才走过去,轻轻抱住他的头:我们没得选,方良。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我们只能忍。
王方良紧紧抱住妻子的腰,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他知道张敏是对的,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任何肉体上的痛苦都更折磨人。
第二天一早,王方良带着简单的行李去了王磊的建材店。店面很大,装修豪华,但位置偏僻,客流量少得可怜。所谓的其实就是打扫卫生、清点库存,偶尔接待零星顾客。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王磊每天中午来店里,都要当着店员的面他的债务情况。
一周后的晚上,王方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发现张敏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脸色异常苍白。
怎么了?他问,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
张敏转过屏幕,上面是一封电子邮件:我姑姑在澳大利亚开的幼儿园缺一个有经验的老师,月薪折合人民币两万五,包食宿。
王方良瞪大眼睛:澳大利亚?那么远...
六个月合同,如果表现好可以续签。张敏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算上来回机票,半年能挣差不多十五万。
十五万。这个数字让王方良头晕目眩。足够还清所有债务,还能剩下一些作为生活费。但澳大利亚...那可是地球的另一端。
孩子怎么办?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我查过了,可以办家属签证带宝宝一起去。张敏停顿了一下,或者...留在国内让你带。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王方良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让妻子独自去异国他乡打工?或者更糟,让才四个月大的孩子离开母亲?
你...想去吗?他艰难地问。
张敏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我想活下去,方良。我想让我们的孩子有奶粉喝,有干净尿布用。我想晚上睡觉时不用被催债电话惊醒。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王方良心里。他想起上周偷偷去医院检查时医生的警告——长期压力和过度劳累已经让他的胃出现了溃疡前兆。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可能真的会垮掉。
去吧。他听见自己说,带着孩子一起去。我...我留在这里继续还债。
张敏震惊地抬头:你让我一个人带着宝宝去国外?
总比让孩子没有妈妈强。王方良苦笑,我这工作走不开,王磊的合同签了半年。
可那是澳大利亚!万一孩子生病了怎么办?语言不通怎么办?张敏的声音开始发抖。
王方良突然单膝跪地,握住妻子的手:敏敏,我们没得选。这个机会能救我们全家。你放心,我会拼命工作,尽快把债还清,然后...然后如果你还想回来,我们就重新开始。
张敏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砸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我怕...我怕这一走,我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王方良没有回答,因为他心里也有同样的恐惧。但他知道,有时候爱一个人,就是要在放手与坚持之间做出最痛苦的选择。
那天晚上,他们相拥而眠,像暴风雨中紧紧相依的两棵树。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一对年轻夫妻正面临着怎样的人生抉择。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张敏轻轻推醒了王方良:我决定了,我要去。但我不带孩子,他太小了,经不起折腾。
王方良猛地坐起:那孩子怎么办?
交给我妈带半年。张敏的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我会每周视频,会拼命工作,会以最快的速度把钱寄回来。而你,王方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再瞒我任何事了。不管多难,我们一起面对。她紧紧盯着丈夫的眼睛,否则,我就真的不回来了。
王方良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知道这不是威胁,而是一个濒临崩溃的女人最后的底线。他郑重地点头,将妻子搂入怀中,仿佛这样就能抵挡所有即将到来的风雨。
在晨曦中,他们静静地依偎着,听着婴儿均匀的呼吸声从隔壁房间传来。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此刻,他们选择了并肩而战,而不是各自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