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下去,但刘岚听懂了。
冰冷的绝望顺着电话线爬过来,缠紧她的脖颈。
“那……那……”她嘴唇哆嗦着,另一个被遗忘许久的、渺茫的念头在极致的慌乱里猛地蹦了出来,带着最后一星垂死挣扎的火花,“脐带血呢?!医生!我们生了老三!他的脐带血!能不能给金辉用?!配型吗?能不能救她?!我们存!现在存还来得及吗?!或者……或者医院有没有公共库能……”
她越说越快,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声音里重新染上一种病态的亢奋。女儿那句关于“救妹妹”的可怕误解像鬼影一样追着她,让她更加疯狂地想抓住任何能证明“还有希望”的东西,哪怕这东西根本对应不上女儿恐惧的源头。
电话那头是更长久的沉默。久到刘岚以为信号断了,慌乱地“喂?喂?”了几声。
张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格外沉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刘女士,”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首先,同胞兄弟姐妹间的脐带血,用于治疗像金辉这样的疾病,配型成功的概率并非百分之百,只是比无关供者高很多。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清晰而缓慢地,吐出每一个字,确保她听明白:“脐带血的采集,必须在新生儿出生断脐后,立刻进行。一旦错过了那个时间点……就无法再获取了。”
“王光辉小朋友的脐带血,”他顿了顿,“在当时的生产医院,并没有进行采集和保存的记录。所以……”
所以。
没有了。
从来就没有过。
这根她突然想起、并寄予全部狂乱希望的浮木,从一开始,就是一根早已沉没的朽木。它甚至从未存在过。它救不了任何人,无论是被误解需要救助的银辉,还是真正需要它、却永远错失了的金辉。
听筒从刘岚手中滑落,“啪”地一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屏幕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听筒里似乎还隐约传来“喂?刘女士?你还在听吗?”的询问,但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僵立在越来越亮的晨曦微光里,看着走廊尽头那扇窗,窗外灰白色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没有温度的裹尸布。
她终于明白了。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永远。
不是错过了采集时间。
是更早。在她躺在产房里,为终于得到“儿子”而狂喜落泪的时候;在她抱着新生的王光辉,沉浸在“圆满”的虚幻泡沫里的时候;在她一次次告诉自己“金辉会好的”、“熬过去就行了”的时候……
那条能救她大女儿的路,早就被她自己,亲手堵死了,封死了,踏平了。
连一滴血,都没留下。
天,快亮了。
光一点点漫进来,照着她惨白的、一丝生气也无的脸。
她终于,连欺骗自己的资格,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