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妻记(四)
小辉十一岁生日那天,李志远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曾经的家门口。他手里提着两份礼物:一份是儿子心心念念的最新款乐高太空站,另一份则小而精致,是给林静的——一条柔软的羊绒披肩,他记得她总是怕冷。
开门的是小辉,已经长得快到李志远肩膀高了。“爸爸!”儿子罕见地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压低声音,“妈妈今天做了好多菜,你喜欢的糖醋排骨也有。”
李志远心头一暖,随即又有些酸涩。林静记得他的口味,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他提醒自己。只是成年人的体面与教养。
走进屋内,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中央是一个宇航员造型的生日蛋糕。林静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汤,见到他,微微点头:“来了。”
她瘦了些,但气色明显好转,短发已经长到耳际,衬得脖颈修长。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系着那条熟悉的蓝格子围裙——李志远突然记起,那是他们刚结婚时一起在超市买的特价品。
三人围坐吃饭,气氛出乎意料地自然。小辉兴奋地讲述学校的新鲜事,两个大人安静地听,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有那么几个瞬间,李志远恍惚觉得时光倒流,他们还是完整的一家人。
“爸爸,你能帮我组装乐高吗?”吃完蛋糕,小辉迫不及待地拆开礼物。
李志远下意识地看了眼林静,她轻轻点头:“去吧,我收拾这里。”
父子俩坐在地板上,对着说明书开始组装。小辉的手指灵活地找出需要的零件,已经能独立完成大部分步骤。李志远看着儿子专注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多少这样的成长瞬间。
“爸爸,这里好像不对。”小辉困惑地指着说明书的一处。
李志远俯身查看,两人的头凑在一起。他闻到儿子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是林静一直用的那个牌子。一种强烈的情感突然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我看看...”他掩饰性地推了推眼镜,“哦,这里应该先装这个部件,你看。”
当他们完成主体结构时,林静已经收拾好厨房,端来水果茶。“进度不错嘛。”她微笑着说,那笑容让李志远心头一跳。
他鼓起勇气拿出那个小礼盒:“给你的。天凉了,注意保暖。”
林静愣了一下,接过盒子,没有立即打开。“谢谢。”她轻声说,眼神复杂。
小辉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突然说:“我们班小明的爸爸妈妈复婚后,经常一起带他出去玩。”
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
李志远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僵局:“小辉,爸爸妈妈现在这样也很好,不是吗?我们可以一起庆祝你的生日,平时也能见面,只是不住在一起而已。”
林静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而且这样你有两个家可以住,双份的零食和礼物,不是更划算?”
小辉被逗笑了,这个话题被轻轻带过。
生日会后,李志远帮忙扔垃圾,与林静一同走到楼下。秋夜的空气清冷,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
“谢谢你的礼物,”林静终于说,“其实不必...”
“我知道,”李志远打断她,“只是刚好看到,觉得适合你。”
两人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种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流动,既熟悉又陌生。
“公司最近怎么样?”林静问,语气像是真心关切。
“稳步发展。上周签了两个新客户,虽然不大,但口碑慢慢做起来了。”李志远回答,“你呢?身体完全恢复了吗?”
“医生说基本痊愈了,只要定期复查。”林静顿了顿,“我报了会计课程,打算考个证书。”
“太好了!”李志远由衷地说,“你一直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他们又聊了几句,内容平常却温暖。当李志远转身离开时,林静突然叫住他:“志远...谢谢你今天的表现。小辉很开心。”
他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回出租屋的路上,李志远思考着自己的感受。他仍然爱着林静,这一点毋庸置疑。但那是一种经过沉淀的感情,不再是年轻时炽热的激情,而是掺杂着尊重、感激与愧疚的复杂情感。他不再奢求破镜重圆,只希望能够以某种方式继续参与她和孩子的生活。
时间平静地流逝。李志远的小公司逐渐在细分领域站稳脚跟,虽然再没有曾经的辉煌,但提供了稳定的收入和成就感。他学会了简单生活,自己做饭洗衣,周末带孩子,偶尔与老友小聚。
一个周六下午,他送小辉回家时,发现林静不在家。
“妈妈去上课了,晚点回来。”小辉熟练地拿出钥匙开门,“爸爸你要进来等吗?妈妈说如果你来了可以进来等。”
李志远犹豫了一下,跟进屋内。他发现家里有些微妙的变化:玄关处多了一双男士拖鞋,卫生间洗手台上放着一瓶不属于林静或小辉的须后水。
心里莫名一紧,他状似随意地问:“最近有客人来吗?”
小辉正从冰箱拿饮料,头也不回:“哦,陈叔叔有时会来帮妈妈修东西或者辅导我数学。他可厉害了,是大学老师呢!”
李志远感觉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他勉强保持平静:“是吗?什么时候认识的?”
“就在你上次去出差的时候。妈妈去听讲座认识的。”小辉突然压低声音,“爸爸,我觉得陈叔叔喜欢妈妈。他老是找借口来我们家,还带花来。”
李志远接过儿子递来的饮料,手指有些发颤。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林静会有新的追求者。理论上,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情感上依然难以接受。
“那妈妈...什么态度?”他小心翼翼地问。
小辉耸肩:“妈妈就是正常礼貌吧。不过外婆说妈妈应该多交朋友。”
那天李志远提前离开了,留下借口说公司有事。实际上,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个信息。回到出租屋,他站在那条洗净的领带前,久久不语。
几天后,接小辉时,他终于见到了那位“陈叔叔”。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眼镜,书卷气十足,正帮林静把一袋重物拎上楼。
“志远,这是陈老师,我课程班的讲师。”林静介绍得落落大方,“陈老师,这是小辉的父亲,李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