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越抖越厉害。那封打印的信和支票从她无力松开的手指间滑落,飘飘荡荡,无声地落在积着灰尘的地面上。
而她枯槁的、青筋毕露的手,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了王建国摊开的那张信纸,指甲几乎要掐进纸里,掐进那稚嫩的字迹里。
“天天……哭……”她喃喃着,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刮骨般的疼,“打她……他打她……”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毫无预兆地从那干涸了太久的眼眶里汹涌而出,顺着深刻的皱纹肆意横流。“建国……他们打瑶瑶……我的瑶瑶啊……”她终于失声痛哭出来,那哭声嘶哑、绝望,像濒死的兽,整个人蜷缩起来,抖得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王建国伸出那双粗黑的手,一把将崩溃的妻子紧紧搂进怀里。李桂兰的脸埋在他散发着鞋油和汗味的老旧外套里,哭声闷闷地传出来,撕心裂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嶙峋的脊骨在他掌心下剧烈地颤抖。
他一动不动,任由妻子哭着,浑浊的老泪也终于从他刻满风霜的脸上滚落,一滴一滴,砸在李桂兰花白的头发上,悄无声息。
他就那么抱着她,站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两棵被雷劈过、却依旧紧紧依偎着的枯树。
不知过了多久,李桂兰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断续的、筋疲力尽的抽噎。
王建国缓缓松开她,弯下腰,极其缓慢地,捡起飘落在地上的支票和那封冰冷的信。他看也没看,将它们重新折好,放在桌子最角落,像是避开什么肮脏的东西。
然后,他扶着几乎虚脱的妻子,让她慢慢坐回椅子里。
他转过身,一言不发,走向那个用了几十年的旧灶台。他舀面,加水,动作有些迟滞,却异常坚定。粗糙的面粉在他指间飞扬,和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
昏暗中,响起了沉闷而有节奏的“剁剁”声。那是刀口快速削过面团的声音,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积压了二十年的沉重力量。
一片片薄厚均匀的面片从他苍老却稳极的手中被削出,划出弧线,精准地飞入滚开的水锅里,溅起细小的水花,白色的蒸汽腾腾升起,模糊了他沉默而坚忍的侧脸。
水汽氤氲中,他仿佛又看见二十年前那个瘦小的小姑娘,扒着灶台,踮着脚尖,眼巴巴地望着锅里,咽着口水说:“爸,多放点醋和辣子。”
他的刀没有停,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