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去衡阳(三)(552)(2 / 2)

这几样东西粗暴地并列在一起,撕扯着她仅存的神智。

突然,她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第一次有了点聚焦的意味,直直地看向王建国。

“建国……”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那孩子……写信那孩子……是外孙?还是外孙女?”

王建国浑身一震。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被巨大悲愤和混乱堵死的门。光顾着女儿的苦难,却几乎忽略了那写下这行字的人!

那歪歪扭扭的铅笔字,稚嫩的笔触……“爷爷”……

是一个孩子。他们的外孙,或者外孙女。

李桂兰的手紧紧攥住了照片,指甲掐进了相纸里,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眼里燃烧起一种混合着绝望和微弱希冀的光。“他看见……他看见他爸爸打瑶瑶……他给咱们报信……他……”她语无伦次,猛地抓住王建国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那孩子……那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听着他妈天天哭,看着他爸打人……他才多大?啊?建国!他才多大?!”

她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却不再是纯粹的悲痛,而是涌起一种隔代的血脉牵连带来的、尖锐的揪心。

王建国反手握住妻子冰凉颤抖的手。浑浊的老眼再次投向那张被李桂兰捏得变形的照片,女儿青春烂漫的笑容刺痛着他。然后,他目光下移,落在桌面那封展开的信纸背面。

那稚嫩的、来自另一个遥远国度、另一个陌生孩子的铅笔字,此刻在他眼里,不再是简单的两行信息。

那是一个求救的信号。

从一个可能从未见过阳光、终日被恐惧和哭泣笼罩的角落里,艰难地、歪歪扭扭地传递出来,漂洋过海,落在了他们这间破旧、弥漫着中药味和绝望气息的老屋里。

“爷爷……”

那孩子叫他爷爷。

王建国握着妻子的手,很久没有说话。屋外的天色彻底暗沉下来,菜市场收摊的嘈杂声隐约传来。屋里没有开灯,黑暗像浓稠的墨汁,渐渐浸没了一切,只剩下两张依偎在一起的、苍老而僵硬的面容轮廓,和四只因过度用力而相互攥紧、骨节发白的手。

那碗凉透的刀削面,在黑暗中,散发出最后一丝凝固的、酸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