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去衡阳(四)(553)(2 / 2)

“然后呢?”李桂兰的声音发虚,“就算知道了地方……咱们……咱们能怎么办?”

王建国合上笔记本,手指用力按在封皮上,骨节突出。

“找大使馆。”他说出这三个字,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与那个遥远世界产生联系的官方纽带。电视新闻里偶尔闪过的画面,成了他此刻全部的指望。

“可……怎么说?就说女儿可能被打了?人家能管吗?”李桂兰的担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万一……万一惹恼了她男人,他打得更狠怎么办?那孩子……”她说不下去了,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

王建国喉结滚动了一下。妻子的恐惧,也是他的恐惧。投鼠忌器。那封冰冷的信里的警告——“请勿打扰”——像一把悬着的刀。

“不说家事。”王建国声音干涩,“就说……二十年没联系,女儿失踪了,请求他们……帮忙确认她是否安全。”这是他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稳妥、最不会激怒那个未知“女婿”的理由。确认安全。只要知道她还好好的,知道那孩子还好好的……

李桂兰怔怔地看着丈夫,昏暗中,她看到他脸上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坚定。她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手指又一次死死攥住了衣角。

王建国站起身,开始翻找。他找出那身只有过年或者重要事情才穿的、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仔细拍打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李桂兰也挣扎着站起来,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旧的、但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布包。

这一夜,两人再无睡意。他们在黑暗中坐着,偶尔交换一两句低语,更多时候是沉默。那碗凉面始终放在桌上,无人去动。窗外的天色,由浓黑渐渐转为灰蒙。

天刚蒙蒙亮,凌晨的寒气还未散尽。王建国穿上那身中山装,衣服空荡荡地挂在他干瘦的身架上。他把那个抄着地址的旧笔记本,连同身份证件,小心翼翼放进布包里。

李桂兰送他到门口,手扶着门框,嘴唇翕动,最终只哑声说:“……好好说。”

王建国“嗯”了一声,低着头,佝偻着背,走进了清冷的晨雾里。他走得很慢,脚步却异常沉缓坚定,一步步,迈向那个他从未接触过、甚至无法想象该如何开口求助的陌生机构方向。

街道空旷,只有早起的清洁工在扫街,唰——唰——的声音,规律而冷清,像是在为他沉重的心跳打着节拍。

他握紧了手里的布包,那里面装着一个陌生的地址,和一份沉甸甸了二十年的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