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老屋里,响起一声极力压抑的、像是受伤老兽般的呜咽。他猛地用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从指缝里渗出,滴落在油腻的桌面上。
绝望几乎要把他吞噬。
第二天,他依旧天不亮就出了摊。眼睛是肿的,但手上的活儿没停。中午,一个穿着体面、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在他摊子前停下,递过来一只做工精致的皮鞋,鞋尖蹭掉了一大块皮。
“老师傅,这能补吗?尽量看不出来,这鞋挺贵的。”
王建国接过鞋,仔细看了看皮子纹路和损伤处,又抬头看了看那男人。
“能补。五十。”
“五十?”男人挑了挑眉,“这么贵?街头那边补一下才十块。”
王建国没说话,只是把鞋递还给他,低下头,继续搓手里的麻线。
男人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实在喜欢这双鞋,又递了回来:“行吧行吧,五十就五十,可得补好点,看不出痕迹。”
王建国接过鞋,拿出工具和颜料,调色,一点点填补,打磨,上色,抛光……他做得极其专注,额上的皱纹紧紧拧着。阳光透过棚顶的破洞,正好照在他手上,那双手稳得惊人。
半个多小时后,他把鞋递回去。破损处几乎看不出痕迹,颜色还原得极好。
男人拿起鞋,对着光仔细看,脸上露出惊讶和满意的神色:“嘿!老师傅,可以啊!这手艺绝了!值这个价!”他痛快地付了五十块钱。
王建国接过那张绿色的钞票,手指在上面停顿了一下,然后把它和其他毛票分开,单独折好,放进了饼干盒的最底层。
那天之后,他摊子前挂了个小木牌,上面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精修名鞋、皮具,价格面议。”
他开始接一些别人不敢接、或者接不了的细活。修复划痕,织补破洞,更换高级皮料。要价高了,质疑的人也多了,但他只用活儿说话。那双几十年练就的手艺,在绝望的催逼下,竟透出一种近乎极致的沉稳和精准。
饼干盒里的钱,增长的速度稍微快了一点。但依旧,是杯水车薪。
他不再抬头看天。只是每一天,每一刻,都扑在那堆破旧的鞋履皮具上,像是在挖掘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隧道。
唯一的声响,是锥子穿透皮革的闷响,和拉线时的嗤嗤声。
一声又一声。
固执地。
响在喧闹的菜市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