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是病了。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心里那点被钱燃起的火苗,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第四天傍晚,他挣扎着起来烧水煮粥。炉火明灭间,他望着那跳跃的火苗,忽然想起展览上那个老太太,捧着修复好的眼镜盒时激动流泪的脸。
“老师傅,谢谢您……这是我老伴儿留下的……”
“您修的是技艺,是时间。”
“能让它们‘重生’。这很有价值。”
价值……
他浑浊的眼睛里,一点微光挣扎着,重新亮起。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五斗柜前,打开饼干盒,掏出那包钱。他把钱紧紧攥在手里,然后开始满屋子翻找。最后,从床底下拖出那个蒙尘的旧木箱。里面是李桂兰的遗物,一些舍不得扔的旧衣服,还有……王瑶小时候的东西。
他翻找着,动作急切。终于,他找到了——一个旧的铁皮铅笔盒,上面印着模糊的航天图案。那是王瑶上小学时用过的,后来给了她装些零碎。
他打开铅笔盒。里面有几支干涸的旧口红,一些泛黄的明星贴纸,还有……几张裁剪下来的彩色画报页,边缘已经毛了。画上是国外的风景,高楼,城堡,瀑布。王瑶当年,就是看着这些画报,眼睛里闪着光,说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鲜艳却已褪色的画面。
然后,他拿起一叠钱,又拿出那张写着外孙艾瑞克名字和纽约地址的纸条。
一个念头,疯狂却无比清晰地钻了出来。
路,不止一条。
官方走不通,他自己走!
他修了一辈子破鞋,能让磨损的鞋底重新走路,能让开裂的皮革恢复原貌。
现在,他得修一条路出来。
一条能通到女儿和外孙身边的路。
他用那叠钱,买了一张最便宜的、需要中转多次的国际航班机票。时间在一个月后。
剩下的钱,他仔细缝进一件旧棉袄的内衬里。
然后,他找出那个铁皮铅笔盒,把王瑶那几张褪色的国外风景画,和自己、李桂兰还有王瑶小时候唯一的一张全家福小照,仔细放了进去。
合上盒盖。
咔哒一声。
像是锁定了某种无可挽回的决绝。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夜色深沉,但这一次,他眼里没有了茫然。
只剩下一片沉静的、近乎冷酷的坚定。
雁群南飞,自有其路。
老雁离群,亦有他的孤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