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槐作证(一)(581)(2 / 2)

第二天,家明对她异常温和,还带全家去镇上吃了顿饭。饭后,他破天荒地陪小花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跳房子,阳光下的他额角有了细纹,西装裤脚沾了泥土,却依然英挺。

“秀英,”他终于正视她,“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秀英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却听见他接着说:“我们离婚吧。”

接下来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剿。先是婆婆开始在村里散布秀英“不孝顺”的谣言,接着家明指责秀英“只顾自己潇洒,不管老人孩子”。秀英像个困兽,四处解释,却无人真正倾听。

转机出现在七月中旬。家明说要去省城谈生意,前脚刚走,后脚婆婆就“意外”扭伤了腰,需要去镇上住院。秀英日夜陪护,三天后婆婆“好转”,让她回家拿换洗衣服。

那是七月最热的一个下午,秀英推开家门,觉得异常安静。她惦记着院子里的晾衣绳上还晒着被子,急忙去收,却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可能是中暑了,她想,便进屋喝了口水,更困了,于是决定在卧室小憩一会儿。

迷糊中,她听见喧哗声,勉强睁开眼,看见卧室门口挤满了人。为首的竟是本该在省城的家明,他脸色铁青,而床边站着个赤膊的陌生男人!秀英惊恐地发现自己衣冠不整,扣子被解开两颗。

“贱人!”家明一巴掌扇过来,“我在外辛苦打拼,你在家偷汉子!”

婆婆哭天抢地:“造孽啊!我早就知道她不安分,为了家明的脸面一直没说啊!”

秀英百口莫辩,冲向墙壁想以死明志,被看热闹的邻居拦下。在一片唾骂声中,她看见家明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和婆婆嘴角得逞的笑意。

离婚手续办得出奇地快。家明答应给十万补偿——在当年是笔巨款,但条件是秀英必须放弃小花的抚养权。

“你这种道德败坏的女人,不配当母亲。”家明在民政局门口冷冷地说。

秀英想最后抱抱女儿,小花却躲在奶奶身后,眼神陌生而憎恶:“我不要坏妈妈!”

秀英不知道,在她离开后的每个夜晚,婆婆都会给小花讲同一个故事:妈妈早就不要这个家了,妈妈跟野男人跑了。

精神崩溃的秀英在娘家医院住了半年。出院后,她瘦得脱了形,额角多了道撞墙留下的疤。她去过学校想见小花,女儿却当众朝她吐口水。

时间如水般流过。赵家明再婚生子的消息传遍全村,他真正实现了阶层跨越,成了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商人。小花初中毕业后被接到北京,据说和后妈相处不睦,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

2015年春,老刺槐又开满花的时候,赵家出了件大事:小花离家出走了,留信说要去广州找亲妈。

而此时,秀英正在广州一家家具厂当质检员。十年前她来到这个陌生城市,从流水线工人做起,慢慢站稳脚跟。她学会了用电脑,还会说几句简单的英语。厂里新来的年轻人都喜欢这个沉默但手艺精湛的王师傅,没人知道她的过去。

某个加班的夜晚,秀英接到个陌生电话,那头是个怯生生的女声:“妈...我是小花...”

与此同时,在老家别墅门口,赵老太太正摇着蒲扇和邻居闲聊。几杯酒下肚,话题扯到当年的“捉奸事件”。

“要说那安眠药啊,”老太太醉眼朦胧,得意忘形,“隔壁诊所买的,磨成粉放进水壶里。那赤膊汉子是家明花钱雇的,提前躲在后院...”

她没注意到,邻居举着的手机屏幕亮着,通话计时无声跳动。

一星期后,秀英收到了一个匿名寄来的快递,里面是支旧手机和一张字条:“阿姨,这是赵老太太亲口承认的录音。刺槐作证,真相不该被埋没。”

秀英颤抖着按下播放键,婆婆熟悉的声音流淌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她尘封已久的心。

窗外,木棉花正红得似火。秀英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刚背熟的号码:“小花,妈妈这里有些东西,你应该听听...”

与此同时,在首都某高档住宅区,赵家明接到老家派出所的电话:“赵先生,麻烦你回来配合调查一桩多年前的诬陷案...”

风吹过南北两地,一朵槐花轻轻飘落,像是岁月无声的叹息。秀英握紧拳头,四十七岁的她,终于等到了为自己讨回公道的这一天。

而真相,就像刺槐的根,深深扎进泥土,任时光流转,终会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