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与尘(一)(677)(2 / 2)

这意味着他们要更拼。陈实开始跑更远的区收废品,林秀在家搞起了精细分拣。她发现,旧衣服处理得好,能卖给特定的工厂;电子垃圾拆解开来,价值能翻几倍。

她还学会了上网,在二手平台卖一些品相好的旧物。一套绝版连环画,卖了五百;一个老式收音机,修好后卖了三百。

晓晓很懂事,放学就趴在废品堆里写作业。有一天,老师来家访,看到院子里成堆的废品,愣了一下。晓晓却自豪地说:“老师,我家是开再生资源公司的。”

老师走后,林秀抱着女儿哭了。陈实默默出门,回来时带了三个糖葫芦。

“来,”他说,“吃糖。”

第九年,他们终于攒够了首付,在城里买了个小两居。虽然只有六十平,但是学区房。搬家那天,林秀把那个巧克力盒子也带上了,里面已经收集了各式各样的糖纸。

“等晓晓上大学,”陈实说,“咱们换个大房子。”

新家离废品站远,他们买了辆小货车。陈实考了驾照,业务范围扩大到了周边县市。林秀在家附近租了个小门面,专门做废品精细分拣和二手物品寄卖。

店名叫“再生缘”,是晓晓取的。店里总是干干净净的,旧物经过整理消毒,摆得像新品。渐渐地,有些讲究的年轻人也愿意来淘货,说这里有“复古风”。

一天,有个记者来采访,说要写篇关于循环经济的报道。记者问林秀:“你们从收废品做到现在,有什么秘诀吗?”

林秀想了想,从柜台里抓了把糖:“吃苦的时候,别忘了吃糖。”

记者没听懂,但记下了这句话。

晓晓上初中后,成绩很好。有一天放学,她郑重其事地对父母说:“我以后要学环境工程,把咱家的生意做大,做成真正的循环经济。”

陈实愣了半天,当晚多喝了两杯。微醺时,他对林秀说:“咱们这苦,吃得值。”

现在,他们依然每天四点起床。陈实开着货车去收货,林秀在店里整理。不同的是,店里雇了两个帮手,他们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了。

下午阳光好的时候,林秀会泡杯茶,坐在店里看账本。账本是最普通的那种练习册,但记得清清楚楚:哪年哪月,买了三轮车;哪年哪月,付了首付;哪年哪月,晓晓交了赞助费......

每个重要日子旁边,都画着一颗糖。

今天,陈实回来得早,手里拎着个小蛋糕。不是生日,不是纪念日,就是平常的星期四。

“路过新开的店,闻着香。”他说。

林秀切了三块,给晓晓留一块。蛋糕很甜,奶油入口即化。窗外,夕阳西下,整个城市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

“明天我去开发区看看,”陈实说,“听说有新厂开工,废料多。”

“带上那盒新名片,”林秀提醒,“印着‘再生资源公司’的那款。”

他们相视一笑。这笑容里,有疲惫,有沧桑,更有历经磨难后的默契与从容。

晓晓在作文里写:“我的父母是魔术师,能把废弃的变成宝贝,把苦涩的变成甜蜜。我们的家很小,但装得下所有的梦想;我们的日子很平凡,但每一天都有糖吃。”

这大概就是贫穷夫妻最真实的写照——不是在苦难中沉沦,而是在尘埃里开出一朵花。这花不名贵,不娇艳,但自有它的坚韧与芬芳。就像林秀常说的:“穷不怕,怕的是心穷。只要心不穷,日子总会甜的。”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属于小人物的故事还在继续,在每一个清晨的废品站,在每一个深夜的归家路上,在每一颗简单却甜蜜的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