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瞬间的慌乱,下意识想推辞。
“林老师来一个!听说您合唱团唱得可好了!”不知谁喊了一句。
张姨也在旁边鼓励地看着她。
她站起身,走到中间空处。没有音乐,没有伴奏。她想了想,轻声唱起了合唱团练过很多次的那首《故乡的云》。没有舞台上的磅礴,只是清唱,声音不高,却因为安静,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空气里: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她唱着,目光平静地掠过在场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掠过窗外渐沉的夜色和别家窗口温暖的灯火。当她唱到“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时,心里一片奇异的宁静。创伤还在,只是被时间包裹,沉淀成了身体里一块坚硬的、不再轻易触痛的骨骼。
唱完了,现场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真诚的掌声。她没有羞涩地立刻退回座位,而是微微鞠了一躬。
茶话会结束,她和张姨几人一起走出来。寒风吹在脸上,却不觉得刺骨。
“秀芬,唱得真好。”张姨挽着她的胳膊,“明年,咱们团还得一起唱。”
“好。”她应着。
回到那个依旧安静的家,她脱下外套,先去看了看阳台上的花。菊花早已开败,但根茎还在土里,等待着下一个春天。她给它们浇了点水。
然后,她走到书桌前,看着那两本笔记本,看了很久。最后,她拉开抽屉,将它们小心地、端正地放了进去。不是封存,不是告别,只是一种安放。她知道,她随时可以打开它们,但不再需要时时刻刻依靠它们才能呼吸。
她拿起手机,给儿子发了条信息:
“快过年了,一切都好,勿念。你也要好好的。”
窗外,夜色浓重,远处有零星的烟花升起,炸开,短暂地照亮一片夜空。屋内的灯光温暖而稳定。
林秀芬站在客厅中央,环顾这个承载了她大半生悲欢的空间。这里,曾经充满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如今,更多的是她自己的痕迹——她修好的水龙头,她养的花,她拍的照片,她学会包的汤圆,她清唱的歌声。
那缕名为“余温”的气息,终于彻底融入了她自己的体温里,不分彼此。前路依然漫长,但她知道,她可以独自走下去,带着所有过往的重量,也带着属于她自己的、微弱的、却未曾熄灭的光。(全文终)